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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与湘西保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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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1月,文学大师沈从文的次子沈虎雏偕夫人一行四人,为编纂《沈从文全集》,核实“沈从文年鉴”,不畏严寒,从北京千里迢迢专程来湖南保靖县档案馆,查阅上个世纪20年代初期父亲沈从文在保靖的有关史料。

他看到当年湘西十县联合乡自治那一卷卷用毛边纸墨笔字抄写的和胶墨石印的文件、报刊时,反复对照字迹,认定了部分手抄件和石印件就是当年他父亲在统领部任书记员时的手迹。

随后他们兴致勃勃地观看了酉水河畔他父亲工作过的统领部遗址,以及他父亲最赞美的酉水北岸著名景点―――“天开文运”、“狮子庵洞”。站在河边,望着景点,他感慨地说:“听父亲说过,当年就是从这河边坐船离开保靖走向北京的。”

初到保靖

依据保靖档案馆的馆藏档案、资料和沈从文的作品所涉,我们对沈先生在保靖的活动轨迹有了进一步了解。

沈从文先生是湘西凤凰人,出生军人世家。幼时在家乡仅读过几年私塾和小学,参加过预备兵的技术班学习。1918年8月22日,沈从文第一次离开家乡到时驻辰州的张学济(时任靖国联军军政府民政长)部当兵,在司令部任护卫。不久调去沅州(芷江)清乡剿匪。1918年12月底移防辰州。1920年1―2月张学济部被迫援川,他因年小留在沅陵留守处。8月左右又回到凤凰老家。

沈从文在家住了三个月后,即1920年12月再次离家到沅州,在当所长的舅父黄巨川的警察所任办事员。后因舅父病故,又到一个新机关任收税员。1921年夏来到常德。“到常德后一时无事可做,只好与亲戚黄玉书住在每天连伙食费共需三毛六分钱的小客栈里打发日子。”四个月后,恰好那时有一只押运军服的帆船,正准备上行,于是沈从文与一位当小学教员的亲戚,一位在桃源的表弟三人一同坐这艘小船上驶。经沅陵沿酉水直上,于1922年2月11日在白溪关“听了一夜滩声,过了一个元宵”,又过了两天来到保靖。

1922年2月14日,沈从文来到保靖。“我住在一个做书记的另一表弟(满振先)那里,无事可做等事做,照本地话说名为‘打流’。常常帮他们的忙,写点训令、信札等。”半年后的1922年8月,“那书记官却为我说了句公道话,告诉那参谋,说我帮了他们很多忙,问清楚了姓名,因此把我名单开上去,当天就作了四块钱一月的司书,每天必到参谋处写字。”这时,时驻保靖的湘西统领陈渠珍,正在实施湘西十县联合乡自治,沈的才干得到统领部参谋、与之共事同仁及陈渠珍的赏识。从此他参加了参谋处的文件缮写工作,月薪也很快从四元提到七元。1923年5月,沈又被借调随军去四川龙潭。“在龙潭我住了将近半年。”1923年10月底,沈从文看到那个“大王”刘云亭,因得罪四川军人而被处死后,只身一人返回保靖,在统领官身边做书记。这时,沈一边为统领官治事、治学服务,一边缮写湘西十县联合乡自治文件、条例,校对报刊,月薪又由七元提到九元。直到1924年9月,获准并带着统领官给他的三个月薪水“二十七块钱,连同他给我的一份勇气,离开了我那个学校(保靖)。”前往朝思暮想的北京。

在保靖的主要活动

从馆藏档案中,我们还可以看到沈从文在保靖的活动。沈从文于1922年4月至1924年9月的两年多时间里,在保靖的活动主要有三:一是在统领部缮写湘西十县联合乡自治文件和校对报刊。例如:用毛笔、胶墨缮写,用毛边纸石印的“湘西永保龙桑凤乾绥古庸麻十县乡自治联合筹办期间一览表”及陈渠珍“通告十县父老办乡自治书”等。二是为统领官陈渠珍治事治学服务和自身治学。沈在《学历史的地方》中这样写道:“从川东回来,我的缮写能力得到了一方面的认识,我在那个治军有方的统领官身边作书记了。却住在一个山上高处单独新房子里。那地方是本军的会议室,有什么会议需要记录时,机要秘书不在场,间或便应归我担任。”“原来这房中放了四五个大楠木橱柜,大橱里约百来轴自宋及明清的旧画,与几十件铜器及古瓷,还有十来箱书籍,一大批碑贴,不多久且来了一部《四部丛刊》。这统领官既是个以王守仁曾国藩自许的军人,每个日子治学的时间,似乎便同治事时间相等,每遇取书或抄录书中某一段时,必令我去替他做好。那些书籍既各得安置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书籍外边又必须作一识别。故二十四个书箱的表面,书籍的秩序,全由我去安排。旧画与古董登记时,我又得知道这一幅画的人名时代同他当时的地位,或器物名称同它的用处。由于应用,我同时就学会了许多知识。又由于习染,我成天翻来翻去,把那些旧书大部分也慢慢地看懂了。”同时他还自学了一些四书五经和史志古籍。三是在狮子洞听姨父讲学和在报社与印刷工人谈新事看新书。在《学历史的地方》中还有一段这样的自述:“可是不久却有个人来了,是我一个姨父。这人姓聂(笔者注名聂云德),与熊希龄同科的进士,这人是那统领官的先生,一来时被接待住在对河一个庙里,地名狮子洞。为人知识极博,而且非常有趣味,我便常过河去听他谈‘宋元哲学’、谈‘大乘’、谈‘因明’、谈‘进化论’,谈一切我所不知道却愿意知道的种种问题。这种谈话显然也使他十分快乐,因此每次所谈时间总很长很久。但这么一来,我的幻想更宽、寂寞也就更大了。”另外沈从文在报社与印刷工人谈新事看新书。他在《一个转机》中是这样说:“调进报馆后,我同一个印刷工头(名赵龟武笔者注)住在一间房子里。这印刷工人倒是个有趣味的人物,脸庞眼睛全是圆的,身个儿长长的,具有一点青年挺拔的气度。虽只是个工人,却因为在长沙地方得风气之先,由于‘五四’运动的影响,成了个进步工人。他买了好些新书新杂志,削了几块木板子,用钉子钉到墙上去,就把这些古怪东西放在上面。我们同在一个房里睡觉,同在一盏灯下做事,他看他的新书我就看我的旧书。他把印刷纸稿拿去同几个别的工人排好印出样张时,我就好好来校对。到后来自然而然我们就熟悉了。”他俩一熟悉,就无事不讲无话不谈。这位印刷工头还给沈讲了很多新人新事,借了像《改造》、《新潮》、《创造周报》等新报刊让他看。正如沈从文所说:“为时不久,我便被这些大小书本征服了。”

湘西对沈从文创作的影响

我们来看看湘西对沈从文的影响,沈从文生在湘西长在湘西,湘西对他影响至大至深,真可谓一言难尽。现主要介绍两点:一是湘西对沈从文智慧志向之影响。20世纪20年代初,沈从文在时驻保靖的湘西巡防军统领陈渠珍麾下当书记员时,由于职务之便与陈渠珍的治事治学之需,使他有幸接触过湘西所藏的古书籍、古文物、古书画;有幸结交过进步工人赵龟武所讲新人新事、所借新书新刊;有幸目睹过陈渠珍在保靖“振军兴武、发展教育、兴办实业、乡村自治”生机盎然的情景。这一切,无不深刻地影响着沈从文的智慧与志向。正如他自己所说:“到了这时候,我的性格似乎变了些。我表面生活的变更,还不如我内部精神生活变动的激烈。”他还深有体会地说:“知识同权力比,我愿得到知识,放下权力。我明白人活在社会里应当有许多事情可做;应当为现在的别人去设想;为未来的人类去设想。”二是湘西对沈从文创作风格之影响。沈从文青少年时代都是在湘西度过的。他从凤凰寻职浪迹到辰州、怀化、芷江、常德、保靖以及四川龙潭等地,他耳濡目染的人、事、物,皆为当时湘西的一方独有。故他的创作概以湘西为平台,以沅水(酉水)为中心,以目染为原型,以民俗为依托,来取材、构思、造形、描写当时湘西各民族、各阶层、各地方的人、事、物,既写他人又写自己。真善丑恶、喜怒哀乐尽在其中。其叙事之俗,俗得一目了然;其方言之陋,陋得不堪入目;其文采之美,美得爱不释手。因此他就这样创作了以《边城》为代表的数以百万字的小说和散文。这些作品无不散发着经久不衰的湘西乡土之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