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900億大案背後票據「地震食物鏈「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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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公安局2012年7月10日對31個票據貼現窩點統一行動，共抓獲涉案人員254人，凍結涉案賬戶4個、資金1.6億餘元（人民幣，下同），查扣用於貼現的承兌匯票107份、票面金額9.4億餘元以及大量用於開展非法票據貼現業務的賬冊資料等憑證。經初步核查證實，該涉案非法經營額總計900億元，為近年來發現的涉案金額最大的非法票據貼現案件。

在這次行動中，杭州蕭山的潤銀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是重頭。蕭山警方調動300餘名警力，對其在蕭山的三個部門進行了集中檢查，當場抓獲林崗等公司高管在內的各類人員45名，凍結可疑資金1.65億元，查獲承兌匯票原件一張（500萬元）、作案用電腦50餘台、非法貼現的承兌匯票影本3車、公章386枚、增值稅專用發票2箱。經初步審查，林崗等人對非法從事票據貼現業務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涉案金額至少在800多億元以上。潤銀現有36名涉案人員已被刑事拘留。

杭州非法票據貼現大案涉及金額竟高達900億元，這一龐大數字實在是令人無法想象。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繼此大案後，其他地區的地下票據市場也迅速遭嚴打，這導致了整個長三角乃至全大陸的票據市場全都人心惶惶。據業內人士透露，此次票據查處「風將引來票據中介的一輪「洗牌潮。

票據「地震傷了誰？

杭州票據大「地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波及大陸各地票據市場，各地「票據經紀公司幾乎集體關門謝客。

「我打了整整兩天電話，所有原來做業務的公司都突然不接單子了。從事機械貿易的趙姓總經理感到很奇怪。一家「票據經紀公司負責人則答覆稱，「現在在風口浪尖上，沒有誰會願意為了蠅頭小利冒險坐牢。在深圳從事票據買賣的劉軍（化名）也表示，「最近風聲緊，很多中介都在躲風頭。並且「我在深圳進行銀行承兌匯票買賣、貼現已經有三年多時間。但眼下這段時間，是我『入行以來生意最慘澹的時期。然而在這場「地震中，不只那些不法中介和違規貼現行為受到摧折，正常的票據業務也因市場生態驟變而遭衝擊。

據多家銀行透露，目前票據融資的資金流量相對緊張。中信銀行一名客戶經理表示，如果票面金額在百萬元以上，需要提前預約，目前該行的票據貼現資金額度比較緊張，要看當天各支行分配的資金流量決定。華夏銀行一名客戶經理則表示，該行目前辦理票據貼現業務，但需要到開戶行了解貼現利率，如貼現利率達不到該行要求，可能做不了。而在一份金融分析報告中指出，從2012年2月以來，銀行票據融資規模一直較大，4～5月，每月新增票據融資在2000億元以上。而到了6月，情況卻發生逆轉，多家銀行票據融資呈負增長，新增票據融資340億元，環比大降83%，當月票據融資占比由5月的29.25%驟降至3.70%。「7月以來票據市場監管趨嚴，目前許多銀行暫停辦理票據業務。預計從8月開始，票據融資可能出現負增長。某金融人士指出。

眼下票據中介的歇業和銀行的「畏手畏腳導致了許多依賴於票據融資管道的企業陷入困境。「小企業今年本身運作困難，票據融資再受限，真是雪上加霜。一個本著真實貿易需求以票據方式融資的企業主表示。而在浙江經營小企業的範先生則抱怨道，「為什麼要打擊民間貼現票據？票據是未到期債權證券，當事人自願轉讓，怎麼就擾亂了金融秩序？我們小企業以後日子更難了！

地下票據野蠻生長

誰之過？

據票據行業權威人士透露，2011年全大陸約25萬億的銀票貼現總量中，至少有30%是通過票據中介進行的非法「光貼（業內對「光票貼現的習慣性稱法，即企業在銀行承兌匯票貼現過程中沒有在貼現銀行開戶，而是將票據背書給了一個「有名無實的企業，再從該「企業賬上週轉獲得貼現款）。這個數據並非「子虛烏有，因為地下票據的「蓬勃發展早已是業內公開的秘密。

地下票據的火熱自然吸引著大批人加入進來。一位原是農信社員工的汪先生，當發現了承兌匯票中間隱藏的「商機後，便毅然辭職，自己成立了一家投資管理公司，專做票據貼現生意。幾年下來，汪先生的財富已經滾到千萬級。由此可見，票據中介人士對於這非法票據貼現所帶來的巨額財富的「貪欲，是地下票據野蠻生長的內在動因。

然而「一個巴掌拍不響，與地下票據同在一條「食物鏈上的上游銀行和下游開票企業也無法躲開關係。在杭州票據大案中的許多票據其實就來源於銀行的信貸人員。這些銀行信貸人員「青睞開票的原因在於，銀行在貸款規模有限時「以票代貸向企業實際變相發放貸款；票據業務能以開票企業承受承兌成本的方式向企業轉嫁成本、拉動利潤；開票企業要預存「保證金（在開票環節中，企業一般需要花費約萬分之五的手續費，提供貿易合同，並預先存入銀行30%～50%的保證金，開出承兌匯票作為與貿易對象的支付結算工具），這成為銀行「以貸換存的慣用手法。

對於中小企業來說，他們喜歡找票據「灰中介，是因為用票據融資比找銀行貸款要快得多且利率要低，尤其在當前融資愈加困難且貴的經濟環境下更是如此。有「食物鏈最上端銀行的促動，有「食物鏈最下端開票企業的需求，所以能夠幫助中小企業「製造貿易背景、採用低買高賣賺取差價甚至「克隆銀行承兌匯票或變造銀行承兌匯票進行詐騙的票據「灰中介由此生意興隆。據調查，這些票據「灰中介已經「紅火了數年，如今被嚴格監管、嚴厲查處，就猶如「燃燒旺盛的火堆突遇冰襲。

「疑問接踵而來

疑問一：銀行失責怎麼不見受罰？

「作為金融業主體的銀行在票據市場的地位舉足輕重，我們最終也是要把票據交到銀行手裏，這次幾個大案看到有銀行的影子嗎？沒有，全是中介在受罰。一位票據中介人士頗為憤怒。

不法票據中介偽造貿易背景騙取銀行承兌匯票，當然是不對的，但為什麼銀行會輕易被騙乃至「高興地「開票呢？此外，他們製作「克隆票（用真實票號、紙張製作出一張假票）更是不對，但這需要通過銀行檢驗才能「貼現，既然是假的票據，又為什麼能成功「貼現呢？很明顯，銀行存在失責之處，但不公平的是，銀行在多個大案中連提都未提到。

疑問二：為何此前一直放任票據市場野蠻成長，一次收網就涉900億之資？

「票據貼現大規模的存在已經是數年的事情了，如果是真的如此嚴重地觸犯了法律，為什麼之前不見嚴格監管？河南民間票據人士質疑。

浙江著名律師徐宗新回答，「目前市場上的票據公司經營業務大多站在灰色地帶，但存在並不等於就合法。政府對犯罪行為的認識和應對也有個過程。立法與司法存在滯後性，這很正常。在刑法修正案（七）之前，沒有辦法規制。但在法律出台後，就可以打擊了，不打擊才失職。當然如果政府有責任的，在量刑時可以考慮從輕，但影響不了犯罪定性。從法律角度來講，這是多因一果，犯罪是主因，政府監管不力是次因。對此，一位金融界人士稱，「許多不法中介雖已被嚴懲，但政府及相關監管機構也不要推卸責任，希望他們對於金融市場的『異象能有靈敏而迅速的反應。

疑問三：正常票據業務受重創，小企業融資受困，罪責誰來承擔？

公安部門對於非法票據的集中整治行動確實收穫頗豐：杭州破獲900億非法票據大案，廈門偵破243億票據案，山東、雲南、湖南等地也相繼曝出票據案，近期關於承兌匯票的案件頻頻被通報。這對於規範整頓金融市場有益。可如此全面的「打壓，致使整個票據市場「噤若寒蟬，乃至某些小企業票據融資受困而生存愈加艱難，有誰考慮過這些呢？

一些票據研究人士認為，「票據市場積弊非一日之寒，市場需要規範，但方式有待商榷，應以鼓勵良性經紀機構等方式『疏導，而非大面積打壓將全體『堵死。並且「對於那些『偽造（票據本身是假的）、『變造（票據內容塗改）票據者應以嚴打，但僅是幫助中小企業虛構貿易背景者，懲治力度可酌情減輕。

所以，應根據案情的不同而採用不同的方式解決問題，否則「一刀切的做法會導致「後遺症嚴重。

之所以有這些疑問，也是此次票據「地震過於快速並且「災害過於嚴重所致。民間票據中介、銀行、法律人士以及相關監管部門都有責任為這次「地震災害善後，這才有利於票據市場的發展，才有利於民間金融乃至整個金融市場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