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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成败优劣,留与时间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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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幕拉开了。

最市井的屠狗场,高渐离与百无聊赖又不得志的狗屠和武士秦舞阳座谈论道,喝得醉醺醺的荆轲摇摇晃晃上场了。

这出戏,一开始就给了观众不一样的期待:剧中四人在一起,像极愤青,痛骂社会,醉心“出名大计”。而至荆轲受任刺秦,出名的机会终于来了。

话剧《我们的荆轲》的编剧莫言选择了家喻户晓的“荆轲刺秦”的故事为题材,对人物的行为与动机进行大胆的推度和解读,强调“我们的、每一个人内心”的荆轲,和“快乐女生”一并出现在文娱版,呼应着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荆轲

这个被誉为当代中国最有活力的作家,并不是第一次触电话剧。1999年,莫言就与朋友合作创作了一部话剧《霸王别姬》,同样是历史剧,在人艺小剧场上演。

《霸王别姬》和《我们的荆轲》创作初衷如出一辙,都是正剧歪说,带有很强的颠覆性。一如莫言的小说,带着残忍、人性的挣扎和其中的黑色幽默,血淋淋展示一个荒诞的世界。

9月6日,演出现场不断被笑声打断。荆轲被塑造成一个假刺秦欲名扬天下的人物,最著名的一场“风萧萧易水寒”戏,豪迈不见,悲壮亦减,几近纠结,像一场闹剧:燕太子丹为使荆轲刺秦不惜下跪、荆轲临阵生怯迟迟不愿渡河……

这几乎可以看做一个解构英雄的戏,在这出戏中,看不到英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活在挣扎中。

而整个戏并不沉重,相反笑点不断,秦舞阳和狗屠两个小人物的搞笑戏大受欢迎。剧中一些台词颇有意味,“调戏民女那叫痞子,勾引了皇上的宠妃,那就是诗人”、“乱世就是舞台,要想成名,必须得和历史反着来”。

笑声和掌声之余,也有观众大呼,受不了,“太狗血了”。

在回应质疑时,导演任鸣称:“好的作品都不乏争议,既然是我们的作品,我们就不怕争议,就像荆轲的故事,历史上自有公论。”

莫言说:“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所有的历史剧都应该是当代剧。如果一部历史题材的戏剧,不能引发观众和读者对当下生活乃至自身命运的联想与思考,这样的历史剧是没有现实意义的。”

“人艺荣誉编剧”

而直到9月6日,莫言才第一次坐在观众席看了自己写的作品演出。他直言“很紧张,因为不知道后面的戏会演成什么样”。

颇有意味的是,“要想成名,必须得和历史反着来”这句台词是导演后来加的,娱乐至死也不是莫言的初衷:“我的本意是要表现荆轲成长的过程,人性觉醒的过程,他由一个一般的庸常之辈发展为理智的人的过程。目前从这个戏来看,这一点比较弱。”

就在这天下午,莫言刚刚获得人艺颁发的荣誉编剧大奖。在大奖会现场,人艺还一并颁发了荣誉演员、荣誉导演大奖,得奖人分别为《喜剧的忧伤》的主演陈道明和话剧《原野》的导演陈薪伊。和后两位的盛装相比,莫言的着装显得过于家常,蓝色T恤加灰色长裤,一头谢了顶的发,一双小眼睛。

他第一个发言,声音平淡,带着典型的莫氏“淡定”,但还是笑了出来,称自己获得荣誉编剧奖项有点“莫名其妙,晕头转向”,但转念间又发现其中暗藏杀机,调侃道:“这是人艺的张院长在钓我,让我再给人艺写一部好戏。我的主观愿望非常想写好,不但一定要认真写,还自信一定会比《我们的荆轲》写得更好。”

这距他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刚刚过去17天,“茅奖”引起的争议空前,而莫言的获奖被认为实至名归。他不愿意再谈论得奖一事,但面对《蛙》所受到的质疑,他也带着一个作家典型的固执来一一回击。

在《蛙》的上海会现场,莫言请到了郭敬明扎台型,引来迭声惊诧:骄傲如莫言,“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如今竟也需要如此这般地多卖个三五本吗?

莫言说,只是借机跟年轻人多交流而已;“我相信,不管哪一代人,对人类的一些本质看法总还有一致性,我写得热泪盈眶的地方,80后读了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质疑其故事离现实太远的声音也没有停止过。他的故事人物似乎永远在山东高密乡,农村题材,所以连莫言自己也不免承认,“也许年轻人看《蛙》就跟我读《盗墓笔记》的感觉差不多”。

有评论家认为,在《蛙》中,“某种意义上说,莫言今日之开始反思生育权问题,其实是他自己在没有了生存压力之后开始想到了生活尊严,而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生活在如今这个权钱膜拜极盛却又无保障体系可言的时代,生存的压力仍然远比生活的尊严重要。莫言以为他的新作会因触及计划生育而引发争论,但许多人觉着,他这部酝酿十余年、笔耕四载、三易其稿的力作激不起多大浪花,断难企及那部叫做《蜗居》的肥皂剧。”

对此,莫言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用《我们的荆轲》落幕时的台词,一切是好是坏,“我们历史上见”,巧妙地打发过。

“这个戏我最想表现的是人的成长和觉悟”

时代周报:你有不满意或不够充分表达剧本的地方吗?

莫言:还是有一些,但应该是我剧本的问题,跟导演和演员没关系。演员发挥得很好,把小人物演绎得很生动很形象,比如秦舞阳。我的本意是要表现荆轲成长的过程,人性觉醒的过程,他由一个一般的庸常之辈发展为理智的人的过程。目前从这个戏来看,这一点比较弱。但现在已经演到这个时候了,要改变一部戏也是不现实的。

时代周报:你怎么给这部戏定性,它是悲剧还是喜剧?

莫言:这部戏很难定性它是悲剧还是喜剧,本质上它是一出严肃的正剧。但正剧也未必板着脸说,悲剧也未必哭着脸说,也可以用幽默表现沉痛。戏剧应该是一步步紧张的,越往后越紧张,剑拔弩张、暗藏杀机。这个戏我最想表现的是人的成长和觉悟。

时代周报:你微博里说这部戏能让人看到笑,看到哭,我发现很少有人哭。

莫言:可能没有触发他们的心境。能看到哭,必须和戏中的人物荆轲有相同的心路历程。

时代周报:有观众说这出戏太狗血了,你怎样看待?

莫言:用狗血来形容是不太恰当的,现在大家都厌倦了拿腔作调一本正经的历史剧,应该来个颠覆吧,历史正剧也可以有另外的想法。实际上每一位小说家写历史都是用现代人的眼光和价值观来取舍、立意和铺陈的。

时代周报:荆轲刺秦的动机为什么演绎成为了成名?

莫言:这是关乎现实的。每个人实际上都在一个坛里面,身边的事跟戏里面的情形和戏中人应该能找到对应。

时代周报:你是不是用小人物的手法来写英雄?或者说,在你的笔下没有英雄?

莫言:对,没有英雄,或者说最后荆轲接近于英雄,他觉醒了,他从一开始是个追名逐利的侠客,接着追问刺杀的本意所在,然后追问到人的存在,最后追问高人的存在。高人可以看做荆轲对美好人生的一个向往。他看透了人生,觉悟到了人生的目的何在,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到底何在。

时代周报:在剧中几乎感受不到荆轲的这种成长。

莫言:应该也还是有,演员没向这方面靠。因为戏是流水往前走,没有时间让观众思考,不像读剧本。我建议看一场的观众不要轻易褒贬,最好看两遍,或者能看一遍文本,看到剧作家深藏在文本后面的本意。当然作为一个戏,多解多意,也是这个戏宽厚的一个标志。

时代周报:有人说这是一出冰冷的戏,似乎没有一个足够温情的人物?

莫言:正是因为内核的冰冷,所以需要幽默喜剧的成分来调节,如果板着脸来演,哪还有什么看头?幽默的部分也是现代的,所以会把观众从遥远的古代拉到现代来,仿佛看一场我们生活当中的表演。我们当初讨论的时候也意识到,这样的方式会遭到一定的疑问:这种剧是不是应该严肃对待?这样会不会把荆轲悲壮的豪侠破坏掉了?我建议有这种想法的人最好再看一遍。

剧中的每个人都有温情。到了最后,荆轲和燕姬都表现出了温情,有两场最重要的他们的对手戏,两个人已经产生了感情。

时代周报:在剧中荆轲不由自主地喊出了“看客”这个词,这是不是对媒体或娱乐环境的隐喻?

莫言:这个我倒没想到,或许有一点点。每个人只要在外面都是演戏,到大学讲课,在公众场合处理事情,在网络上发表言论,发微博,都是给大家看的,都期待着别人的评价。我相信微博也未必完全表达作者的真实想法,有时候必须从众,在意网络的口水和唾沫。所以我看到很多以坦率著称的微博还是有很多的表演成分。人生就是这样,真正的无表演,就是回到家里,关上房门。谁能把真正的无表演做给别人看呢?

不愿再谈“茅奖”

时代周报:你1981年业余发表作品,到今年正好是30年。

莫言:对,弹指一挥间吧。我觉得我现在还是半业余,大部分的时间还不是写小说。30年后再写小说,难度更大,越写越难―自己写的作品越多,标志着你需要超越的东西越多,最后就是自己对自己的对抗。每个作家都不愿意重复自己,每次写都是一场搏斗。写的过程中,很得意的一段,突然想到跟过去哪一部小说太像了,只能换掉再重写。

时代周报:对于获得今年的“茅奖”,你有什么要说?

莫言:我说过了要用10分钟忘掉这件事情,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没有必要说了。我在新闻会上说了,一个作家面对这种事情,要用10分钟忘掉它,10分钟忘不掉要用10天忘掉,如果10天还忘不掉,很有问题。

时代周报:那你如何看待“茅奖”引起的争议?

莫言:没有一个奖没有争议。有人说这些作品离读者的距离比较远,怎么说都是成立的,都是可以的。一个文学奖、一本小说、一个作家,一定没有统一的说法。包括莎士比亚这样的伟大作家,也有人认为他写得不好。《哈姆雷特》那么伟大,当初上演的时候也遭到了很多质疑;托尔斯泰那么睿智,对莎士比亚批评也非常严厉。

时代周报:你获奖无数,印象最深的是哪个奖?

莫言:哎,都忘掉了(叹气)。

时代周报:有人说《蛙》并不是你的代表作,《檀香刑》或《丰乳肥臀》更应该获“茅奖”。

莫言:我支持他们的判断,但不完全同意。我认为这三部作品各有千秋,比如《丰乳肥臀》的丰茂和繁复,《檀香刑》的凌厉和深情,《蛙》的人物独特和人物丰满,它们各有特点。《蛙》最重要的一点是,作家开始向内看,开始自我批判,这是一个巨大的转折。这是把自己当罪人来写的第一个事件。我之前的作品都在批判他人、批判社会,只是偶尔触及自己。

时代周报:有人说你从未成功塑造过知识分子的形象?

莫言:我写过一类知识分子,像《蛙》里的姑姑是个知识分子,蝌蚪也是个知识分子,《檀香刑》里的县令也是个知识分子,《丰乳肥臀》里的上官金童也是个知识分子。当然这些人物和大学里面戴着眼镜的知识分子不一样,但并不是后者才是知识分子。

时代周报:也有很多人质疑你只写乡村故事?

莫言:《蛙》的后半部分,乡村不是变成都市了嘛。现在的乡村不是过去的乡村,现在的城市也不是过去的城市,我会去写我生命中的这块土地,会写中国的故事。

时代周报:那会不会和年轻人有距离?

莫言: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作家,让他们去写吧。

时代周报:你不打算占领年轻人的市场吗?

莫言:我没有市场观念。80后作家我都很有印象。《蛙》的会请了郭敬明,是出版社请的,出版社可能有吸引年轻的读者意图。我也很高兴和80后作家见见面聊聊天,他们的青春朝气、艺术创新的勇气、对现代生活的了解、对西方文化接受的无障碍、很好训练的写作基本功,都是我喜欢的。

时代周报:那你会朝这方面靠拢吗?

莫言:不会靠。我走我的路,他们走他们的路。我希望他们向我靠拢。

时代周报:你还是很“年轻”的,有微博对吧?

莫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有十几天没去了。我的很多微博就是打油诗,我写打油诗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