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落下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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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盲人。
可原来他并不瞎,只是少年时比较顽劣。一次走在大马路上,他乜见对面走来个盲人,就故意迎上前去,一个满怀将那盲人撞倒在地,然后大叫:“咋啦,我瞎了,你也瞎了?”那坐在地上的盲人本来正待发火,听得这话,以为自己撞到了跟自己一样的盲人,马上跟他连声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瞎了,是我瞎了。”直惹得在远处观看的几个顽友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恶作剧还不光只此。一次,也是在大马路上,他看见前面一个穿着时髦的姑娘却剃着一个如同男孩子般的小平头,他紧跑几步赶上前去,对准姑娘扭动的美臀就是狠劲的一巴掌,干净利落的一声脆响之后,他亲热的大喊:“兄弟,可好久没见了!”说完,对着吓了一跳、转身过来的姑娘就准备行熊抱之礼。姑娘怒颜的躲闪开后,他又露出一副惊诧模样。看着他一脸认错人的尴尬,而且还高举右手誓言旦旦:“我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要不就罚我一辈找不到女孩子。”姑娘破嗔为乐。
可老天爷不喜欢看恶作剧,也不爱跟谁开玩笑,我们说过的话老天爷都记得,不能胡乱瞎说,谁说过了,到时候老天爷就会跟你兑现。
在他二十岁上下时,也就是他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临近中秋,一个皎洁明月的夜晚。这天晚上本来不是他上夜班,可一个师傅要回老家看望家人,请假走了,他被指派临时顶个班。
半夜,隔壁车间一个高压阀突然破裂,有毒氯气猝然涌出。为了救工友,他用湿毛巾系在脸上捂住口鼻,毫不犹豫的冲进了隔壁车间,可不久就不省了人事。
当他在医院醒来后,医生告诉他,因为眼睛过长时间暴露在有毒气体中,眼神经严重受损,他已永久性失明了。他的后半生将面对的是永远的黑暗。如果我们生来就是洞穴生物,从没见过明媚的阳光,那倒也还无所谓失落。但他曾经拥有过,拥有过美丽的天空,拥有过绚丽的色彩,现在也就很难无所谓的面对了。
他永远记得,那天正是中秋节,他没有看见人生中最后一个圆圆的月亮。突然到来的黑暗,击碎了他所有的梦想和幸福,也使他的脾性坏到了极点。
为了消解黑暗带来的的痛苦和烦闷,他将原有的象棋棋艺发展到顶峰,走盲棋平时能同时和三五个正常人对弈,在区里参加正常人的象棋比赛,年年进入前三名。为了消解心中的苦恼,他将二胡也拉到了极致,所有关于月亮的曲子他都会拉,《二泉映月》、《月亮代表我的心》、《十五的月亮》、《月亮之上》以及他自己谱曲写成的《未曾落下的月亮》……
虽然经过努力学习和艰苦打拼,他现在已经拥有了一个收入不菲的盲人按摩院,可恋爱成了他心中的最痛。原来在少年时,他就是朋友圈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见了漂亮女孩就走不动路的人,对他来说失去了女孩子就意味着生活失去了一切。
失明后,经朋友介绍也曾有姑娘喜欢过他,有爱他为人义气率真品性的,也有爱他聪明才智和创业精神的,但最后都因为他失明后的火爆脾气离他而去。
直到三十了,他还是只身孑影。
这年,他从社会上得知,一个失明的小女孩需要一只眼角膜,这样女孩子就将能重见光明。他毫不犹豫的提出希望自己捐出自己的眼角膜。外人听了都吓一大跳:一个瞎子,自己什么都看不见,还捐啥给别人?这不又是一个自己给自己嘴唇抹猪血的假妖精吗?
可家人和朋友不这么看他,他们知道,他干什么都是有理有据,不会去哗众取宠。更何况他早已打听清楚,自己只是眼神经受损,而眼角膜却是健康完好的,如果自己已经看不见,但眼睛却能使别人重见蓝天,那将是多么大的一件幸事。
“我将用我的眼睛重新看到月亮,这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我就知道今生我还有机会看见它,一定能!”他兴奋的对家人和朋友说,“如果允许,我还将捐出另一只眼角膜给别的人”。
只是这还需要专家们最后检查论证,他还需要耐心等待。
中秋节又快到了,有朋友跟他说,物色到一个不错的女孩子,希望这次能撮合他俩成功。见面的时间就定在中秋的夜晚,地点是南湖公园的鹊桥。
有熟悉他的朋友说,那晚他收拾的格外潇洒,并有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介绍人是在很晚才接到女方的电话,说她今晚有事,不能赴约了。而他在南湖鹊桥边接到介绍人通知的电话后,啥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两天过去,家人和朋友都没看见他人,在焦急的到处寻找未果后,就来到南湖边打听。
有天天在此晚练的人回忆说,八月十五那晚的确有人曾在鹊桥边落水,可那是个仰天赏月时不慎失足的老太太,而且当时就被人捞了起来,至于是谁和怎么救起的,因为当时的场面实在有些混乱,所以现在已经没人说得清楚。
正当家人准备报案时,人们在南湖公园的鹊桥湖边发现了他漂起的遗体。
一个盲人,看不见月亮,可他却在中秋夜晚独自来到公园湖边赏月,这是人们所不能接受的,更别说他还敢于下水去救人。最后人们一致认为,这瞎子是自杀的。
可了解他的家人和朋友都知道,他不会自杀,他对困难和危险从来毫不畏惧,他内心深处总是乐观且坚强,他永远对生活寄予美好的希望。
因为自从二十岁那年中秋起,在他的心中就有一个未曾落下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