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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日光倾城
明信片是今天上午收到的,来自欧洲那个叫Cesky Krumlov的小镇,明信片上的世界遗产标志我很熟,方形代表人类创造,环形代表大自然,之前坐在丽江古城阳台上写明信片时,也看到过这个标志。
阿飞寄来的明信片。我想起法国电影《天使爱美丽》里的剧情,那是我喜欢的感觉――我守在原地,总有不同的风景卷着意外的惊喜飞向我。
他说,Hi,我在安静的“欧洲丽江”给你写信,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鼹鼠的故事》的原产地,到处都是啤酒和美女,远离嘈杂,日光倾城,抽离旅行的意义大概如此……
看到明信片上的邮戳日期那一刻,我错愕不已,宿舍窗外,日光倾城。
2 丽江行
知道他去欧洲的消息后,我和室友小雨一起去了趟丽江。
老韩问我,怎么不带上他一起。我笑,带上你,谁是谁灯泡?论感情,应该我和小雨更亲吧?他也笑,要不把阿飞也叫回来,我们正好组两对,你和小雨你侬我侬,我和阿飞夫唱妇随?
老韩总是开不轻不重的善意玩笑,要不是因为和他熟过了头,真容易误会他对阿飞图谋不轨。我暗恋阿飞很多年,可惜总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狗血剧情,偏偏流水还浑然不知,真真胸闷得让人忍不住自嘲唏嘘。
有人告诉我,丽江适合跟心爱的人一起来,因为这里有浪漫的情文化。也有人说,丽江适合单身的人来,因为会在这里邂逅爱情。那两个女孩儿结伴跑来算什么呢?
3 君子之交
阿飞一直说,我是他的君子之交。因为他张扬,我隐忍,他热情如火,我冷静似冰,我们就像互补的两级,从高中起就相互竞争,大学里又彼此膜拜。
这是他对我俩友谊的定位,我只是默不做声配合了他的构想而已。
他说,云姐,和你在一起人会变得很安静,不再心浮气躁,不再执着于混乱耀眼的生活。我会被你潜移默化地影响,但对这种归于平淡的生活又心存戒备。
他说,总是有那么一种人。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达成自己心里的愿望,再然后,从这个城市到下一个地方。云姐,你就是这样的人,总是让人有种仿佛又回到高中的感觉,质朴单纯但记忆深刻。
他叫我“云姐”――两个字,就将我打击得只剩下硬撑的平静,怎么也没立场挑明我的暗恋之情。我明明比他小,他却习惯叫我姐,因为他对我说,云姐,我总向你寻求光明,你能一眼看穿我内心的想法,很多时候。
4 哪里来的野丫头
还记得高一时与阿飞相见的情景,新生报到的时候,我一身黑衣黑裤,和初中好友讲着笑话,一回头就撞进了对面那个白晃晃的高大身形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歉。抬头,才注意到眼前一身白衣白裤的男生,帅到曝光过度,在迎面白晃晃的日光里,白晃晃地耀眼。
哪里来的野丫头。擦肩而过时,我听到他小声对身边朋友说了这么一句。我假装没听到,远离得正儿八经。他却不知道,为了这句话,我高中三年,一直在他面前努力塑造稳重形象。不料生活总是意外多于常态,塑造到最后,却把自己塑造成了他寻找光明的质朴安静的“云姐”。
原来,那个白晃晃的稳如山的高大身影,才是真正放浪形骸的野小子。
第一印象害死人啊,每每想及此,我总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可恨老韩火上浇油地调侃,那野丫头,其实还蛮可爱的。我气不打一处来,憋着一脸愤懑表情悲壮离去。
5 悲催的感情
老韩就是见到阿飞时他身边那位朋友。阿飞说完那话时,老韩转头看了我一眼,一脸诡异的笑,蔑视的表情昭然若揭,让我不痛快了很久。
和老韩混熟,是大学的事。大学里,本着混熟阿飞好友、让阿飞通过他人之口明白我的心思、进而重新定位和我的关系的作战心理,我和老韩迅速熟悉起来。
老韩很帮忙,旁敲侧击最终让阿飞的愚木脑袋开了窍。我终于在和阿飞考进同一所大学后成了他的女朋友,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我俩很含蓄,像情窦初开的少年,试探着前行,小心翼翼。从不曾争吵,受惠时说谢谢,添乱时说对不起,相敬如宾。我们都装着端着举着藏着丰富而磅礴的精神世界,为了在对方眼里呈现最完美的自己。只因为多年以来,我们都习惯了仰视彼此,换种身份,却找不到了平视的角度。
心中难免抱怨,面对对方时却仍是如履薄冰地维持着甜蜜。老韩说,你们这是感情做作期,因为太在意彼此,才会害怕做的不好让对方嫌弃。其实放松一点,想象对方也只是普通人,用一颗平常心交往,一定可以从柏拉图式的精神恋过渡到世俗感情的。
我深吸一口气,深刻自我检讨,下定决心好好爱阿飞的时候,他却告诉我,他考上了欧洲一所学校的研究生。
我说阿飞你开玩笑的吧?我说你只是出去交流一学期就回来对吗?我说你就这么走了,走之前还剩多少时间留给我?
他却还没等到那边开学,就先去了趟欧洲旅游。
多么悲催的感情,这段时间总是见不到老韩,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都无迹可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6 疗伤之旅
收到明信片的时候,我刚和小雨从丽江旅行回来。之前的同一天,我坐在古城细密的阳光中写明信片,阿飞没告诉过我,他会寄“欧洲丽江”给我,我也没告诉过他,我会寄“原版丽江”给他,同样的日光倾城,心情却迥异。
其实这趟旅行,既不可能是情侣之间的浪漫之旅,更不可能是单身人士的艳遇之旅,毕竟是两个女孩儿,叫做疗伤之旅更合适吧?
出来旅行,我谁都没告诉,只告诉了老韩。因为联系不上阿飞,我本以为告诉了老韩,阿飞自然会知道的。可是,每天联系我的,却真的只剩下老韩了。
从丽江回来之后我直截了当问老韩,阿飞到底怎么回事?老韩还是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地说:“他为了我离开你了呀。”
我怒了,对着他的背脊一阵猛敲:“你就不能严肃点?就不能老实告诉我阿飞的真实想法?为什么每次和他在一起,他总是会有所保留,就像故意在我们之间隔着点什么一样?你就不能坦诚一点,告诉我他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每次总是我热脸对着他的冷屁股,难道就因为是我先追的他,就要我这么放低姿态仍不能让他满意吗?”
老韩笑得勉强:“哎呀姑奶奶,你有什么直接问阿飞呀,每次都让我做传话筒,到时候传错圣意还要被你俩怪罪,真是吃力不讨好,再说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为什么?你不是和他几天不见就分外想念么?”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吧……”老韩喏喏着。
我没精力关心他俩怎么了,只是突然没了逞强的底气,不知道怎么去问阿飞为什么他一直不联系我,申讨?还是质问?我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在老韩面前还可以露出凶悍本色,面对阿飞,我又会变成那个忐忑不安的小孩儿。
7 天妒英才
阿飞没回来,他的信先到了:“其实从一开始认识,我就注意到你了,因为对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别说我不懂你的心,我只是一直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也害怕暴露在人群中,甚至一度在众人面前都紧张。我是天才,但天妒。我患病,很严重的病……面对你那么多年的付出,老韩告诉我不应该这样辜负你,也应该给自
己一个机会,至少用有限的生命在世间留下最美的回忆。我一边治病,一边寻找证明自己的机会,这也是我的理想――表达每个生命活着的尊严……我试着接近你,可是越与你亲近,越感到不安。我会兴奋,也会害怕,我不想耽误你,我也不想你因为我而感到遗憾。我控制不了我的生命,而且我极有可能死的很早。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忘记我……”
慢性肾盂肾炎,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的词。胃和肾脏都有问题,不能吃辣,要少吃盐,少吃炒菜,多食蒸煮,每天保证充足的睡眠,并发症很多,中后期容易引起障碍,晚期肾衰尿毒症几乎是必然的。
阿飞回国后,我没去找他,只是给他写了回信:“你真是文学青年啊,至于吗?像在写绝交信一样……天妒英才,原来我也会这么感叹,但是现在不了,我觉得老天待我不薄,凭什么我样样都要最好?身体差一点,这样才是真正的公平,不然哪天被人嫉妒了,背后捅刀都不知道,对吧?没有谁是十项全能,你这样只会把自己逼疯,干嘛不试着解脱出来?我对你,不只是喜欢,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心疼,因为你那些心态,我也有过,而且还可能会一直有,可是今后的路还长呢,如果自己都不给自己一个出口,别人怎么给你机会呢?你说我们似曾相识,倒不如说我俩心有灵犀吧?我俩会在同一天写明信片给对方,你干嘛不敢承认缘分的存在呢?……”
我托老韩带信给他,电话很快就跟来了,阿飞问我身体怎么了。我说我脑子抽风了,爱上一个天妒的英才,可惜天才太自恋,不接受别人的爱。说完之后突然如释重负,我终于可以像对待老韩那样和他开嬉皮笑脸的玩笑了,那些愁肠百结的情愫,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化开。
他略显迟疑地问我:“我对你坦白了我的病,你还想着和我在一起吗?你不要那么早下结论,先去网上查查这病有多严重,再做决定好不好……”
这次变成他不懂了,问我什么意思。
我学着他说话,继续开着不轻不重的玩笑,突然觉得这样和他说话的感觉真好:“你先去网上查查这话的意思有多严重,再来告诉我好不好……”
8 一期一会
我把QQ签名改了: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源自日本茶道用语,说茶,更说人生,表示一生仅有一次的缘分。我们都应当珍惜每个瞬间的机缘,并为人生中难得的相会,付出全部的心力。若因漫不经心轻忽了眼前所有,那会是比擦肩而过更为深刻的遗憾。
他不会记得,很多年前,检查出他患有慢性肾盂肾炎的那家医院里,有个糖尿病并发肾衰的小女孩,每周来医院做三到四次透析。那个对生活几乎不抱希望的小女孩,因为他一直的鼓励,终于在半年后幸运地做了肾胰联合手术,并且在服用大量抗排异药之后恢复了健康。那个小女孩最大的遗憾,就是手术后没能亲口对那个小男孩说声谢谢。
那个小女孩就是我,我记住了小男孩的名字,还有他的慢性肾盂肾炎。我想我快忘记他的样子了吧,却在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所有记忆都复苏了。
有句话说得好,过错是暂时的遗憾,错过是永远的遗憾。我想对他说,能在一起幸福走十年,强过带着遗憾踽踽独行一辈子。可我什么都没告诉他,只要他还愿意来找我,还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那么说再多的话,都是多余了。
9 尾声
尾声不用我说大家也能猜到了吧?他来找我了,我又改了QQ签名:不准再叫我云姐。
现在的我,正在努力学英语,努力申请学校,我也要去欧洲,和阿飞一起证明――每个生命活着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