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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云:在世界的旮旯扯个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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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吃饭可以乞讨,无处说话就把人憋死了。话,一旦成了人与人沟通唯一的东西,寻找和孤独便伴随一生。

如果刘震云不去写《温故1942》,延津人乃至中国人也不大说那一年饿死人的事。他跑回家问:“姥娘,五十年前,大早,饿死许多人!”姥娘说:“饿死人的年头多得很,到底指的哪一年?”

《温故1942》拍成了电影,刘震云回头又去写鸡毛蒜皮的事。鸡毛蒜皮的琐事养活人也要人命。《我不是潘金莲》里的李雪莲不是饿死的,她打离婚官司,把芝麻大的事打成了西瓜。她去自杀,果农说别在我的果园里上吊,你去边上的果园吧。李雪莲就笑了。

死没死呢?不知道。

刘震云的家乡在河南延津,是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后来在东八里庄,那是北京的犄角旮旯,再后来住到亚运村,依然是犄角旮旯。他的故乡长辈把他的写作看成“编瞎话”,于是他就自顾自地继续扯淡,像个钉鞋的人干着他的手艺活儿。

书名太不严肃了

据出版方说,《我不是潘金莲》本应该在两年前出版,之所以推迟到现在,是因为“感觉这个书写得太好了,太有冲击力了,我们要把它放出来的话,那刘老师的《一句顶一万句》能否评上茅盾文学奖很难说”。

这种聪明的奉承让人很受用。无论如何,刘震云在2012年是一个文学界的热点人物。《我不是潘金莲》是他获得茅盾文学奖之后第一部新作,他做编剧的《温故1942》也即将上映。

刘震云说,自己写小说是“编瞎话”,编瞎话特别灵,但是起书名的时候,脑子就转得慢。脑子一慢,人就难免严肃起来。于是刘震云给他的新书取名叫《严肃》,或者《很严肃》。考虑到这是《一句顶一万句》的姊妹篇,他又想叫它《一万句顶一句》、《一句不顶一万句》。编辑急了''说刘老师您这些名字太不严肃了。

于是又纠结了好多天,新书起名叫《我不是潘金莲》。潘金莲和刘震云两个名字搁一块儿,好卖。

这年头的出版市场,印10万就是畅销书。但《我不是潘金莲》起印就是50万册。

刘震云给新书做宣传,他不喜欢这件事,但是他又觉得,这件事就跟种了瓜,要挑出来卖一样,得吆喝,不然再好的瓜都烂地里了。农民对得起地,作家也得对得起职业。

其实吆喝这种事儿他干过,原来在《农民日报》的时候,被同事拉着一起去找人订报。那时候他住在北京的东八里庄,特别乱的地方,有修鞋的,修自行车的,有一家卤煮店,有好几个菜市场。他跟片儿警混得特别好,认识他的人都说,这是个好人。

鸡毛蒜皮馊豆腐

刘震云写的小说,多半是要命的琐碎事。《一地鸡毛》开头是“小林家一斤豆腐变馊了”。《一句顶一万句》,说的是剃头的老裴。打铁的老李、卖豆腐的老杨。老杨卖豆腐也卖凉粉。

摩罗评价刘震云的豆腐说:“这个豆腐代表最日常最生活化的东西,他选择一个如此渺小的东西切入生活,展开他的小说。我们的生活不但像一地鸡毛这样卑微,也像豆腐这样琐碎,而且不是一块可以吃的小葱拌豆腐,而是馊豆腐,这意象给我们强烈的冲击。生活、人生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馊豆腐。”

《一地鸡毛》里,小林跟老婆先是因为一块馊豆腐吵架,然后为暖水瓶吵,然后扯到娘家、婆家,扯到孩子生病和入托,把那块豆腐就忘了。到了《我不是潘金莲》里,还是一样满地的鸡毛蒜皮馊豆腐。李雪莲扛着半口袋芝麻跟一只鸡,去找刚结婚的法官王公道打官司,她为生二胎跟丈夫假离婚,结果男人真跑了,李雪莲去打官司,莫名背上了潘金莲的恶名。为了证明之前的离婚是假的,证明自己不是潘金莲,她去告状、上访,从镇里告到县里、市里,最后误打误撞到了北京的人民大会堂,把法院庭长、院长、县长乃至市长一举拖下马,但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但这不是正文,这是小说的序言,有十几万字。正文只有三千字,是个短篇,讲的是因为李雪莲告状而被撤掉的县长史为民。他的朋友重病,请他回去打麻将,老史在北京火车站买不到火车票,于是举起一块上访的牌子,马上被塞进车里,两个协警一路护送回了老家。

如果说李雪莲是在用严肃对抗荒诞,那么深知现实逻辑的老史则用荒诞的办法利用了荒诞。他看透了。

没有人倾听你说话

好些人觉得刘震云老是在写底层。刘震云烦这个,一说起底层来,就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都跟去灾区慰问演出似的。他愿意说贩夫走卒的精神痛苦。这些苦他们说不出来,知识分子能说,大家都以为只有知识分子才配有高贵的精神痛苦。

“他们不说,我有责任替他们说出来。就像我家要垒鸡窝,在建筑工地当大工的表哥,有责任替我砌起来一样。”刘震云说。

他有一个表弟,跟刘震云说:“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因为他老婆得了抑郁症,“按说抑郁症应该是知识分子得,应该有钱的人得,应该是有权有势的人得,他们思考的问题多。我老婆是一个农民,她怎么得了忧郁症。我每天从地里干活回来还要给她做饭。”这个表弟有个儿子,会电焊,到县城里打工,最发愁的是夏天特别的热,电焊的时候钢筋和铁皮太烫了,他的手拿不住钢筋和铁条。刘震云说:“当我听到他跟我说这个的时候,我好像用舌头舔到了铁的生活的质感,这种质感,我听了感触是非常不一样的。”

刘震云搬新房的时候,天天请搞装修的民工吃饭。有个小伙子就跟他说知心话,说怎么从老家出来,怎么打工,一侄子怎么被电死了,后来又说,“人生一辈子,要老想这些难受的事儿吧,你也早上吊了。想难受的事儿的时候吧,想想还有高兴的事儿,也就活下去了。”

刘震云觉得,“这比那些知识分子和书本上的话好得多。”

所以他写《一句顶一万句》,前半部写过去:孤独无助的吴摩西失去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养女,为了寻找,走出延津;后半部写现在:吴摩西养女的儿子牛建国,同样为了摆脱孤独寻找“说得上话”的朋友,走向延津。他写磨豆腐的、贩驴的、剃头的、杀猪的、染布的,他们找不到人可以说话,找遍村庄和城市就是为了找个人,说一句知心话,就能“一句顶一万句”。

所以刘震云说:“痛哭不是生活的艰难,也不是生和死,而是孤单:不是人少的孤单,是人多的孤单:孤单种在心里,就长成了孤独:孤独一直生长在他们心里,但他们就是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