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躺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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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国贸大厦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里，19岁的小某一手拿着苹果手机，一手牵着藏獒，俨然一个富家女。小某是她诸多网名中的一个，跟那些爱将自己的网名弄得很嗲的同龄女孩比，小某一名显得很洒脱。“是吗？我倒没觉得。我还用过谁、爱谁谁，还有口口，好玩好记，没别的。”她边说边拢了一下头发。阳光下，她的长发闪着黑亮的光。

不一会儿，一辆奔驰轿车缓缓驶进大门，从车里走出一个五旬男人。小某和藏獒像一起踩到了电门，噌地蹿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花丛中。

第二次见到小某是个凉风乍起的下午，她的长发变成波浪大卷，嘴唇涂得通红。我说还是直发好，她苦着脸说：“没办法，干爹让的，不烫不行，烦都烦死了。”喔，那个五旬男是小某的干爹，看上去挺有钱的。小某哼了一声，有点不屑，没等我发问，就自顾自地讲起来。

小某的家在四川乡下，很偏僻很贫穷。她有一姐一弟，姐和她都是草，弟弟才是家中宝。15岁时，父亲不再供她读书，她只好跟着一位中学同学的姐姐来到北京打工。因长得漂亮和聪明伶俐，被一家知名奢侈品专卖店录用，当营业员。这里是个名利场，女营业员是清一色的漂亮女孩。某个突然辞职是常事，大家心知肚明——被有钱的男顾客领走了，或做小三或做干女儿，前程不得而知。反正都年轻，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年纪，还输得起。每每听到这等消息，小姐妹们都心生羡慕，也燃起希望。毕竟大家的起点都差不多，论相貌，小某还略胜一筹。她不急，相信在这里干下去，那种机会终会降临。

2008年4月，那一天终于来了。五旬男来这里选腰带，一眼就盯上了小某，下班后就把她领到了家里。“这么草率，就不怕他是个骗子、流氓？”我问。“就是又怕啥？我啥子也没有，没的骗的。”她嘟哝着，言外之意其实是除了青春身体，我啥子也没有，所以啥子也不怕。

五旬男离过三次婚，现在单身，有个上初中的女儿，跟第二任前妻生活。一开始，他着实让小某领略到了权贵生活的阔绰和惬意。但日子一久发现，这个男人的财富就是通过三个富豪前妻结下的人脉，和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靠着这点东西，他长袖善舞、上下腾移，今天为山西煤老板进京铺路子，明天为广东土财主的儿子联系首都的大学，如此循环往复，从中收取巨额好处费。但是，这终究不是见得光的长久之计，而且极不稳定。顺时一次就入账三四十万，不顺时分文没有，五旬男又是个大把花钱的主，所以，守着小某在家中吃方便面的事，也时常有之。

“他其实就是个混子，五十多岁了，存折里就两万块钱，连个医保都没有。”小某又嘟囔一声。“他都没保障，别说你了，还跟着他干吗？”我问。她瞟了我一眼，叹口气说：“不跟他我还能干什么？做打工妹，我吃不了苦；回专卖店，多丢人。再说，他对我很好，你看我吃的穿的还有用的，都是他那些有钱朋友送的。我已经3年春节没回家了，但每次都给家里汇钱，最多5万，最少也一万二哩。”“都是干爹给的？”“他哪有闲钱！是求他办事的老板们给的，直接打到我卡里。”“你爸妈知道你在北京的情况吗？”“知道，不管，反正年年都有上万的进账，靠累死累活地种地，哪得哩。”

“想没想过10年后？”我话锋一转。

“不想，没必要想，现在过得舒服，又能帮上家里，挺好嘛。”

“知不知道‘躺着活’这个说法？”我又转了话锋。她愣了一下，一声不吭，低着头半天才像蚊子一样地“嗯”了一声，既像回答我的提问，又像承认自己在躺着活。

她还告诉我，4年前跟她一起进专卖店的乡下女孩子共5个，现在都被男人领走了，估计境遇都差不多，都属“躺着活”的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