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鲨鱼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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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尼尔38岁了，本可以就此退役。他已经签不到上亿合同、千万年薪，他已经有了四枚戒指，没必要再为了几百万年薪，在联盟里继续摸爬滚打。在年轻后生心目中，他曾经是天下无对的霸王，而如今他却宁愿给这些孩子羞辱他的机会。为了什么呢?

鲨鱼不笨

2002年夏天，鲨鱼30岁。他拿到了职业生涯第三枚戒指，外加乔丹之外，唯一的一个三连霸总决赛MVP的伟业。这个时代被冠以他的名字，他是2000--2002独一无二的霸主。

也就从那一年开始，他和所有年过而立的中锋一样，开始慢慢衰老。

1992年人行时137公斤的体重，在2002年秋达到了150公斤开外。大山般的躯体依然刚猛无敌，可是他已不复2000年那奔走、飞跃、挟山超海的矫健了。在圣安东尼奥，步入黄金年代的蒂姆・邓肯，在培养着海外招募的年轻天才。鲨鱼与科比之间或多或少的龃龉使湖人的步伐放缓，这支队伍像老去的大象，步履已经吃力起来。他从来不是蒂姆・邓肯、贾巴尔那样绵延不绝、恒定如一的人物。他是霸者，起则山崩地裂，伏则潮翻浪涌。他懒洋洋的继续着球季，直到2003年5月，湖人被马刺击败。他目送邓肯登上了冠军领奖台。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鲨鱼的王权就此被邓肯和马刺接过，那这就像个老式历史故事：一个老成坚韧的聪明人，对垒一个豪迈勇武的战士。后者刚不可久，于是在霸业雄图之后老去，被隐忍的前者击败。像东方的刘邦击败项羽，像西方的威灵顿拖败拿破仑。

可是，鲨鱼并不那么笨。

2004年湖人败北活塞，是为鲨鱼职业生涯的低谷。然后他东游迈阿密，来到了热队。帕特-莱利是个伟大的赌徒，而他的赌注就下在鲨鱼的好胜心上――他可正急着证明“我还没老”，“湖人你们会后悔的”。

初到迈阿密，鲨鱼就表现出狂热的积极性。虽然重直指155公斤，还是到处忽悠队友“喝白水吃炸过的鸡肉可是减肥秘诀呀”，带头训练，逢人就夸“我是韦德的球迷”，奉上“闪电侠”的绰号。球队所需要的，他都带来了：冠军经验、更衣室气氛、乐观精神。

于是迈阿密开始了末日狂奔般的赌博：除了韦德，未来几乎全数抛弃。球队名单换血，多达11名新球员，而且大多偏老。鲨鱼为轴心，韦德为羽翼。擅长中投、年少老成的哈斯勒姆和鲨鱼的老朋友、远射手埃迪・琼斯为。因为球队偏老，于是放慢节奏，打半场进攻。2004--05季，他带领迈阿密完成了复兴。若非纳什在凤凰城的表现更为神奇，鲨鱼本可以拿下自己第二个常规赛MVP。但是，据此表现，他也在2005年夏拿到了五年一亿合同，以及众所周知的美妙结果：2006年，总冠军。

冯唐易老

平心而论，拿到第四枚戒指时，鲨鱼已经老了。丹皮尔和迪奥普这样的内线，换做2000年的鲨鱼，可以像抖落尘埃似的信手收拾，可是2006年总决赛，鲨鱼被他们夹得举步维艰，场均不过14分。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2000--2002赛季时那独霸天下的影响力，更多时候，他只是在防守端填塞，然后看着韦德一遍遍突破、跌倒、上罚球线。但是历史记住的是他的第四枚戒指：他又一次成功了。

然后，他对热队的价值，是用一种非常规的方式来展现的。2006---07季他开始受伤，热队成绩随即一落千丈。这是第三次了：1996年夏，鲨鱼签约湖人，故主魔术队毫无准备，从此凋零。2004年，鲨鱼东游迈阿密，湖人队由科比支撑。此后2004--05季，科比的受伤使湖人未入季后赛，任何一支球队在失去鲨鱼这种巨大的存在之后，都会留下一个巨大的黑洞。

2008年2月他去凤凰城时，已经年将36岁。他在凤凰城的生涯并不成功。每一年，鲨鱼就像一个沉睡的史前恐龙，每个人都试探性的摸一下，然后被反咬一口，证明他还活着。2月，他来到凤凰城后，又像他初到热队时一样：赞美每一个人，豪言壮语，拼命训练，但这次，他没有用排山倒海的表现来为他那些笑话增光添彩。他拖慢了太阳招牌的七秒快攻，他破坏了纳什看家法宝的弧顶挡拆，对轻逸迅疾的太阳来说，他太油腻、太沉重、太厚实了一点。

2009年他去骑士时的言行，与2004年去热队相似。他赞美“这是我效力过的最好球队”，他咧开大嘴和勒布朗合影代表骑士，他信誓旦旦要为骑士取回一枚戒指。可是，同样都不在巅峰期，2009年的他比2004年更老一点。2009--10赛季的开幕战仿佛是预言：老迈但精练的凯尔特人，利用鲨鱼的巨大和缓慢，用挡拆折磨死了骑士。2009--10赛季的结尾即是如此：东部半决赛，骑士像个虚胖、散漫的青年人，被一身精肉的凯尔特人干掉了。

鲨鱼老了。2006年的冠军是最后一抹余晖，冠军奖杯的金色光芒遮盖了那年总决赛他平淡的发挥。2007年，他的热队遭公牛横扫；2008年，他的太阳队被马刺4：1解决；2009年他没打上季后赛；2010年，他的骑士被凯尔特人干掉。这些年份，鲨鱼没再表现出改变时代大局的气派来。残忍一点说，如果没有韦德，鲨鱼的时代尾声也许该打在2002年最后一个冠军处――自那以来，除了2006年，他只是一再重复失败的旅程。

事实上，并不怎么令人意外。

1992年他离开路易斯安那州大时，戴尔・布朗教练曾这么担心过：鲨鱼有太多瑕疵，但也有惊人的天赋。如果他的天赋无法凌驾于联盟，他的缺点就会反噬他。

鲨鱼从来无意于缩减他的缺点――或是做不到。他的罚球永远不准，他的进攻范围永远只限于。他不适合做挡拆，也防不了挡拆。他只适合和灵活型大前锋配对。但是，在2000年，这些缺点都无所谓：因为他可以在呼风唤雨，是令由己出的霸王。可是2002年之后，他跑得慢了，他跳不高了，他开始爱受伤了，他开始拖慢、滞塞球队。当鲨鱼不再是鲨鱼，而只是一个庞大的肉盾后，他的那些缺点的确开始折磨自己的教练和队友。

冠军之心

换个角度想：

如果鲨鱼仅仅是个肢体上的巨无霸，那么，在2002年开始老化之后，他就已经完蛋了。他不是比尔・沃顿那样的策应型中锋，可以在晚年伤病之期，作为凯尔特人第六人，成为1986年总冠军一员。他的招式如此单一，要转型殊为不易，一位霸王转而去做偏将，一柄紫金锤转行去做水果刀，并不那么容易。

鲨鱼完成了富有尊严的转型。2004--05赛季，他是热队的霸王，带领迈阿密完成复兴，而且将韦德捧到了联盟之顶，那时韦德仿佛又一个哈达维，又一个科比，是鲨鱼身边的保镖。2005-06季，一个微妙的变化：韦德逐渐递升为头牌，最后拿下了总决赛MVP，可是鲨鱼始终没触及“谁是热队老大”这个敏感问题――早在2004年他来迈阿密的第一天，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这是韦德的球队。

因此，哪怕他已经渐渐从老大向角色球员位置滑去，依然没有一落千丈的落魄。这一切除了球技，更需要聪明的处理。

他的技巧始终没有进化，因此，他在热、太阳和骑士，只有一副老去的巨大体格，以及那些单调的技巧可仗恃。他的硬件已经无法凌驾于联盟，所以，鲨鱼只能打得比别人更聪明。2000年，他可以依靠体格、爆发力、力量来强吃对手，而如今他更依赖聪明的卡位、聪明的传球和到位的掩护。

2010年的鲨鱼奥尼尔还剩下些什么呢?

216公分的身高，不知道多少公斤的体重――反正依然可以傲视联盟。把他放进，给他合理的战术布置，每晚有那么10分钟，他依然可以令世界恐惧。他是一个合用的肉盾，一个篮下填塞空间的大隆物。

还剩下什么呢?

他38岁了，本可以就此退役。他已经签不到上亿合同、千万年薪，他已经有了四枚戒指，没必要再为了几百万年薪，在联盟里继续摸爬滚打。在年轻后生心目中，他曾经是天下无对的霸王，而如今他却宁愿给这些孩子羞辱他的机会。为了什么呢?

鲨鱼不是个匹夫之勇的人。恰恰相反，他大智若愚――参考2004--06这两年在热队的成功可知。他匿得玩弄媒体，知道联盟所有宗旨。2010年，他以自由人身份签约凯尔特人。在他做选择时，显然是思量周密，赌下了18年职业生涯的成就。那是击败过他的队伍，他知道，但那也是布满老头子的硬朗队伍。加内特、皮尔斯、雷，阿伦，这是支适合他的老学院派球队。

他依然想要要一枚戒指，他依然想要胜利，最重要的是，他在等候一次机会，像2006年在迈阿密一样，让他回到总决赛的机会，在38岁、已经有四枚戒指的时候。

――这也许是最后的秘密：并不是每个216公分、140公斤的人，都能拥有四枚总冠军戒指。鲨鱼真正的看家法宝，是跳动在他胸腔中，那颗始终想要胜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