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弓.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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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前，杨福喜是北京化工二厂的工人，12年前，杨福喜是京城里走南串北的出租汽车司机，现在，杨福喜是北京唯一的传统弓箭制作匠人，他说这才是“骨子里钟爱的事业”。

杨福喜是个很直接的人，不带一点转弯抹角。作为传统弓箭的专业人士，有些事情他是不能忍受的，比如影视剧里面出现的弓箭，“没有一个对的，不管是张艺谋，还是吴宇森。吴宇森拍《赤壁》之前跟我联系过，但是我们谈不来，最后他想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我也不能干涉他。”

这样的性格倒不是因为成了名人给惯出来的，早在参加工作的时候，杨福喜就知道自己算是“桀骜不驯”的人，“我现在琢磨过来了，我不适合在任何单位去工作，因为我这人性格太直了，在任何单位都干不了，在厂子里没少打架。”但铁饭碗不是想丢就能丢得掉的，直到1992年工厂改制，杨福喜心想：既然现在是双向选择，我就不选你了，拍拍屁股开出租车去了。到了1998年，40岁的杨福喜才开始跟着父亲学做弓箭，“我十一二岁就开始做木工活，手艺这东西都是一通百通。那时候只是觉得我们家绝了这门手艺比较可惜，还不知道这门技术已经绝迹得这么厉害。”

在杨福喜的轻描淡写中，尽管已经40岁，但学做弓箭并没有经历所谓艰辛的历程，甚至让人觉得是与生俱来、命中注定。不过生活不是虚幻的，“我这人思想并不高尚，我也很实际”，在最困难的2001年，杨福喜只卖出了一套弓箭，人民币2000块钱。

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杨福喜的知名度也越来越高，现在一套标准配备的弓箭(包括一张弓和五支箭)价格是7800元，“好的就更没谱，两三万、三四万的都有。”就是这样，你要买到杨福喜的弓箭也得至少等上一年，一年他最多只能做到一百套，而预约早就满了。

现在杨福喜在京郊租下一个农家院子做工作室，还带着几个学生一起帮忙，“我们一批弓一般做十几个二十个，这一批下来得四个月，做十个弓的话，最后能出来也就七八个。比如牛角有没有残，它是里面的残，外面看不见，上上去才出问题。”

杨福喜做弓分三个阶段，第一步是制作弓的主体，也就是弓胎，原料是竹子。杨福喜需要的毛竹是越憨越好，但要找到合适的竹子并不容易，“1998年的时候也不懂得上网，就知道北京南城有卖竹子的，就骑着自行车去找，骑了得2000多公里，找了小一个月，最远一回都骑到快廊坊了，抬头一看，牌子上写着‘廊坊5公里’，那正是天最热的时候。”

第二步要在弓胎内侧贴牛角以增强强度，弓胎外侧铺牛筋以提高韧性。水牛角更是难找的材料，能做弓的水牛角要求尺寸大，而且直。一吨牛角大概350到400个，能符合杨福喜要求的，好的时候十来个，赶到不好时候四五个，而且国内的牛角越来越少，“现在都用越南、泰国、柬埔泰的，他们的价格比较高，得倒个两手、三手才到我这儿。”

用做黏合剂的叫做“鳔胶”，它用猪皮熬制而成，以前木工活儿常会用到，但现在早已被各种化工产品替代，杨福喜找了很久找到一个制鳔厂，也改用机器生产，不符合要求，所以现在都是自己熬制鳔胶，而且这个东西非常在乎季节，“一般到了夏季就没法做，咱们用的动物胶质，还没干呢就已经发臭了。”

贴牛角和铺牛筋也是弓箭制作最关键的时候，“尤其是铺牛筋的过程，我用手把牛筋在鳔里侵润了后，捋在弓胎上，这个力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教我儿子的时候让他把胳膊伸出来，我在他胳膊上捋，甚至让他趴床上我在他背上捋，这样来感觉力道。”

接着上弦，给弓贴上桦皮，画上彩画，弓算是做完了。相比而言，箭还算是好做的，至少是北京找得到的材料，“做箭的木材叫六道木，燕山上就有，但只能选长在阴面的，阳面的长疯了没法用。”不过箭上的羽毛已经无法还原杨福喜一向追求的原汁原昧了，“大家从古书上都听说过雕翎箭，箭上那三片羽毛用的是雕。当年最好的毛是雕翎、其次是天鹅、地黼、猫头鹰、最次是大雁，现在全是保护动物，不能用了，咱的箭不能粘塑料片啊，怎么也得是羽毛的。只好退而求其次，用鹅毛，国产鹅还不行，得用法国的朗德鹅，那毛比较大。按我自己的说法，做出来以后形似神不似，雕翎非常厚重，它带起的风也锐利；鹅毛，俗话说‘轻如鹅毛’，它很轻，如果在室外射箭，有个四五级风，雕翎箭受到的影响非常小，鹅毛箭早就刮到满天飞了。”

虽然弓箭常被视做冷兵器时代的佼佼者，但杨福喜做的并不是单纯的“武器”。“我们的初衷就是要研究中国的礼仪射箭。”也许就像今天的高尔夫，射箭是当时社会高层交流会友的一种方式，“中国的礼仪射箭是孔子那时候兴起来的，已经2700多年，他把中国的武射演变为文射”。

“现代比赛是竞技，让人浑身紧张，每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而礼仪射箭是完全放松的状态，我们享受的不是取胜时的心情，而是在丝乐伴奏下，喝着酒、唱着歌、跳着舞，进行礼仪射箭比赛，用以放松身心，调节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