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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儿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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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纯朴的小女孩从农村广袤土地上带来富于幻想的发明,使得一时间人人脸朝黄土屁股朝天,纷纷埋自己的画片儿,花花绿绿无奇不有。

藏画片

从很远的农村来了个女孩,名字叫小兰儿。

小兰儿5岁,头上扎个朝天鬏,大大的黑眼珠,红红的脸蛋儿。反应有点迟,一件事要看着你说半天,末了听懂了,答应就用力点头:嗯哪;不答应就撅嘴:不愿!挺实在。一群小朋友逗她:小兰儿,玩跳舞喽!于是平展两臂原地打转,小兰儿就高兴地跟着转,转了七八圈,别的孩子开始反转,反方向再转七八圈就不会头晕,小兰儿看不出来,笑嘻嘻还朝一个方向转,最后两眼一翻,仰天倒地,嘴里还嚷:俺晕!小兰儿就练,没事就看她原地打转,仰脸看着天,她好像很喜欢这种感觉,那时候天真的很蓝,还有白白的云朵。最后一头栽倒,嘴里喃喃地说:俺都转了20圈了,俺都在天上飞起来了!

就是这个傻傻的小兰儿,带来了个挺招人上瘾的游戏――藏画片。

小兰好像什么都不会玩儿,却什么都感兴趣,你不跟她玩儿,她就跟着你,大伙烦她,说她是个“跟屁虫”。后来小兰有些伤心了,眼里含着忧郁,谁也不理了。大伙又开始注意她,看她一个人蹲在墙根下,低着头,用手刨土。看,她在干什么?大点的孩子就笑话她:小屁孩能干什么?撒泡尿和尿泥呗!

也有心地善良的孩子,就去主动接近她:小兰儿,咱们玩儿!

小兰儿撅起嘴,有些戒备地仰脸看你,半晌摇摇头:不愿!

你又得劝她:小兰儿,不玩转圈了,给你看好东西,骗你小狗!

小兰儿仍旧看你。看着看着,突然热情无比地拉起你的手:先看俺的!

小兰儿无比喜悦地拉着你到一处墙根,用手轻轻拨开地上一层土:看!土底下露出一块块玻璃碴儿。你正要失望,小兰儿两手遮住玻璃的反光,又说:看!终于看清楚,玻璃下压着的,是一张电影《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剧照。嘿――你刚要惊叹,小兰儿飞快地重新掩上土冲你一笑,再拉你到一棵石榴树下,拨开土找到嵌藏的一块小玻璃,又露出一张《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打虎上山的画片……

东一处,西一处,在这块已被孩子们玩腻了的地面上,竟被这个小女孩藏了这么多新奇的名堂。小兰儿说,这叫“埋电影儿”。

想看吗?小兰儿的秘密,只给她最信任的小朋友看。

有自己的秘密给朋友看,可是件最最自豪的事。于是大家对小兰儿开始刮目相看,于是大家也开始效仿,一时间人人脸朝黄土屁股朝天,纷纷埋自己的“电影儿”,题材也从电影画报,发展到糖纸、烟盒、邮票等等,花花绿绿无奇不有。至于小玻璃碴,到处都有随处可得,有时也会埋下一小块碎了的镜子片,拨开土可以让你的朋友照照镜子。还有在玻璃下压一只死的蝴蝶或蜻蜓,也显得别开生面。还有的故作神秘,玻璃下什么也不压,而是压一张纸条,写着:秘密在第X块墙砖下。等你按提示找到指定地点,又会发现新的提示,感觉像是特务在搞地下活动,非常刺激和有趣。

每天,在墙根、树下,有无数新奇的窗口被打开、合上,这真是一段奇妙的童年记忆。这游戏要感谢小兰儿――一个纯朴的小女孩从农村广袤土地上带来的富于幻想的发明,这发明简直可与当今微软的“WINDOWS”相PK!

每一支柳笛都会有它独特的声音,绝不雷同。这样一来,很多支柳笛便合奏出一场奇妙的交响。不相识的孩子们相互应和着,像是找到了一种表达快乐和友好的语言――一种春天里的共同语言。

吹柳笛

可以吹响的东西很多,一截钢笔帽、一个小瓶子,都可以凑到唇边吹出哨声。柳笛的印象却更鲜明,以至于每当想起,仿佛嘴里还留着春天嫩柳枝特有的苦味。

有柳树的地方,就不会有真正的冬天,即使三九天北风呼啸,柳枝依然以柔软的腰身舞蹈,仿佛随时会从冬眠中苏醒。而到了五九六九,冰雪未化,柳枝先绿,这时的绿须远远地看去,有点“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境。柳枝有了绿意到发芽是非常快的,有时早春感了风寒几天不出门,再到屋外就看到了空中柳丝的点点小骨朵。那可就要遗憾:这一年得不到柳笛了。

柳笛就是在柳枝刚刚发绿,但还没长骨朵的这段早春时节完成制作的。这时冻土层下的树根已开始向枝条输送水分,柳枝的皮与骨间有一层滑滑的黏液,轻轻扭动,就可以将柳枝的皮腔抽出来,做成笛管。

道边和院内高高披拂的柳枝好像故意和孩子们疏远,它们垂悬的高度仿佛都是根据大人的身高而定的。大人们只要踮起脚后跟,一伸手就能揪到柳枝;孩子们矮也有矮的招法,就趁他们不在,搬个凳子去够。柳枝拿回家,挑没有疤痕的截成小段,放在桌面上来回滚搓,有点软了,用手一拧就能抽掉里面白白的骨杆。只是一段皮管是吹不响的,需要用铅笔刀将两端的管口切齐,然后在细的一端做一个哨簧:用刀刃轻轻摁住管口向外刮削,将管口浓绿的嫩皮刮掉,露出下面颜色较浅的纤维层,柳笛就做好了。将它含在嘴里吹,可以吹出一种嫩嫩的嘀嘀声。这声音会振得嘴唇微微发麻,伴着柳树汁液的苦涩,吹几声,你会忍不住用手去揉揉嘴唇,再吐出几口有些青绿色的苦水,但仍掩不住那种成功的喜悦。

如果得到更粗一些的柳枝,还可以制作带五音的柳笛,那可就是真正的柳笛了,可以吹出曲子。不过制作方法太难了,得需要相当的耐心:先得把一段20几厘米的柳枝皮骨分离开,然后在上面刻出小孔。小孔的距离与发出的音之间要有比例,要一点一点地找音高,音高不准的孔要用橡皮膏重新封住……孩子们大多不会有耐性去尝试这种高难度的制作,那会把最初的喜悦和兴奋消磨掉;也大多不具这么高的音乐修养和solo的表现欲,这多半是大人们的消遣。

最易得的柳笛是一两寸长的短笛。你可以用摘得的柳枝一口气制作出很多支小柳笛,把它们分送给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大家一齐吹。柳笛的音高与音色十分复杂,与所用树枝的粗细、长短和哨簧的厚薄都有关系,所以每一支柳笛都会有它独特的声音,绝不雷同。这样一来,很多支柳笛的合奏就变成一场奇妙的交响,此起彼伏,像春天里的一场百鸟合鸣。

有时在夜里或在人群中,不相识的孩子也会用柳笛相互应和,像是找到了一种表达快乐和友好的语言――一种春天里的共同语言。

由于备战备荒,全民皆兵,用胶泥做坯雕刻成的手枪、手雷成了同学们的最爱。这些“武器”的仿真程度,让今天的警方看到,足以将其纳入到缉枪行动的范围中。

扣泥窝

大约1979年左右,时任北京市长的林乎加搞了一次覆盖全城的街面无土工程(这工程在当时或许还有别的名称,记不得了),在一两年内,北京城区路边所有裸土均被刻有方格的水泥砖覆盖。这项工程有效地遏制了北京市面风天的路边扬沙和雨天的路面泥泞。业已长大的我们每天上学走在如巧克力方块一样的水泥板行道上,也觉得北京洋气了,更像国际大都市了,走路腰板挺得更直了。挺得更直的原因还有,这平整的水泥板,也掩去了一段共同的尴尬记忆:大家都是在这些街角路边玩泥长大的小孩。

刚长大的孩子往往最看不起还没长大的小孩,说小屁孩懂什么,就知道秃鲁着鼻涕,撒泡尿和点泥玩,其实他们自己小时候也都受过这种挤兑。但小孩子对泥土有强烈兴趣却是遏制不住的天性,现在的小孩见不到泥了,只好用橡皮泥替代。

那时的泥土随处可见,四合院里有大人看着,不敢动土,就跑到胡同和街上去玩。到了备战备荒年代,到处都挖防空洞,学校里挖,遍布胡同深处的四合院、大杂院也要挖,玩泥的黄金时代到来了。原来,挖开表土后,在深深的土层下面,还有一种油亮富有黏性的胶泥!铁锹挖到胶泥,会出现一个深红色的断面,有时红色中还夹着褐色的纹理,样子很像一刀下去被切开的酱牛肉。防空洞要挖一人多深,一车车的土往外送,挖到的上好的胶泥就被攥成团,藏在书包里带回家。

胶泥要摔。找一个水泥平面或石头台阶,一遍遍地摔上去,直到变得软而均匀,胶泥就和好了。和好的胶泥,不但像橡皮泥一样塑性极好,干后不裂,而且半干后可以用铅笔刀切削各种形状、雕刻各种纹理。由于备战备荒,全民皆兵,用胶泥做坯雕刻成的手枪、手雷成了同学们的最爱。胶泥刻出的勃朗宁手枪可仿照图片上的形状,镂刻得惟妙惟肖,掂在手里沉甸甸的重量也与真的一样;手雷的裂片沟槽极易刻出,雕成后彻底晾干,在手里磨几遍,表面渐渐变得乌黑锃亮。这些“武器”的仿真程度,让今天的警方看到,足以将其纳入到缉枪行动的范围中。

但这些美轮美奂的泥塑作品逐渐现出了马脚,无论其工艺还是雕刻花费的工夫耐心,已经远远超出了同学们小小年纪的修养程度――胶泥雕塑渐渐被家长们接过去,变成了大人哄孩子的把戏。后来还出现了用胶泥雕镂的镂空套球,简直可以进入艺术殿堂,现在想来很可能有“”后期蜇伏在家的艺术家或工美大师介入到了这个原本属于孩子们的游戏当中,而我辈同学之水平远不能及,只能沦落到顶多不过是摔泥备料一小工的屈辱地位――伤自尊了!

倒是摔胶泥的初级劳作中,大家发明了一个玩法:把胶泥做成一个窝窝头状,向平整的地面上猛地一扣,窝内的空气被瞬间挤爆,发出巨响,声如响雷,爆起的泥屑还会四散飞溅,令四五围观者满脸挂花,真是威力无比。不服,你也做一个!记得有一天,一个被激怒的同学双手搬一巨大如盆的泥窝窝,进入教室,向讲台前空地上一摔,一声爆雷,震得教室满堂回荡,回首间,处处泥点溅落,人人耳鸣心惊,真是盖了帽了!

不甘心向高年级同学示弱的孩子,将神秘的印迹成功如法炮制,教室的天花板变成了几十支烛光的星空。

烧天花板

放完假,升学了。迁入上一年级同学腾出的空教室,重新分了座次坐定后,会对新环境里的一切充满好奇和新鲜感:高班级教室墙上陌生的标语图画、师兄师姐们课桌上遗留的涂鸦刀刻、写在前排椅背上考试作弊用的记号,以及期末考试留在黑板上看来挺高深的英语题面等等,无一不让又长大一岁的同学们开始想入非非。

有一年升班后,新教室天花板上遗留的一个个黑色神秘小圆点把我们给“震”住了。高高的天花板上,这些小黑圆点不规则地分布,每个圆点有黑眼珠一样大,圆圆的,还有一个向四周扩散的均匀的小晕圈。下课了,同学们聚在一起抬头仰望,纷纷猜测,像现在的人们议论麦田怪圈。

那时的教室,天花板都很高;那时的孩子,个子都很矮。矮矮的同学们仰望着高高的天花板,觉得很晕:黑黑的小圆点,有些像火烧的痕迹。为什么用火烧,是为了消灭小土蜂做的泥窝?这么高,桌子上码两张椅子作梯,还是叠罗汉?

抬头仰视,酸酸的脖子坚持不了多久;仰式思维,留下了头晕目眩的困惑。上课铃响了,同学们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一连多日,无人再提及这些高悬在头顶上的疑问。

时光渐逝,日晷南移,照进教室里的光线越来越多,同学们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小黑点的圆心,还直直地垂悬着一支细细的黑色丝网,如蛛丝纠结而成,在室内空气流动中有些微微摇晃。谜底即将揭晓――有人抛物将其击落,竟是一根烧成黑炭的火柴梗!

那时的低幼同学,几乎人人受到过不能玩火的警告:“玩火者自焚”――这听来有点危言耸听,而且抽象,不被接受,引起普遍逆反;“玩火尿被窝”――这对于刚刚摆脱了儿时尿床耻辱噩梦的小孩来说,倒是有几分震慑作用。但同学们毕竟长大了,早已抛弃禁火的魔咒,玩火在那个年岁颇具诱惑力,人人变成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何况一盒火柴两分钱,多数同学在当时已具有这份经济实力,所以家长们从书包或口袋里翻出一盒火柴,大可不必为孩子偷学抽烟而担惊受怕――火柴只是大多数同学廉价而又经玩的玩具。大家为玩火柴发明了许多专门的小器械,暂且不说,光是空玩火柴,就有许多花样。比如,不用磷面,比谁在干燥的桌面或粗布的衣服上可以划着火柴;又比如弹火柴,用左手食指将一支火柴棍头朝下压在磷面上,其余四指握住火柴盒,右手食指将火柴梗弹出,火柴点燃飞出瞬间完成,非常绚烂,在夜晚的游戏中,还可以充作“信号弹”。

到底是高年级同学,能把火柴不可思议地倒挂在天花板上“点天灯”,实在是高!怎么实现的呢?胶水太稀,糨糊太麻烦,一个聪明的同学借助唾液的黏附力,吐在墙角的积尘里搅拌后,蘸在火柴梗末端,划着向上一掷,天花板上便立即吊悬起一盏红红的烛火。烛火熄灭,一缕青烟散去,神秘的印迹被如法复制成功。

为了不向高年级同学示弱,在某个放学后的黄昏,教室的天花板变成了几十支烛光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