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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软, 那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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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喜得一本新书――《小艾,爸爸特别特别想你》。信手翻阅,画里字间,一颗心被浸润得又软又暖。

此书是著名漫画家丁午画给女儿的信,这些信,几乎都以“亲爱的小艾,爸爸特别特别地想你”开头,甚至还有“爸爸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想你了”这样热烈沉郁的句子,让亦为他人女儿的我看得柔肠百结,泪盈于睫。

这样的父亲!如许的深情!让我想起了另一个父亲――丰子恺。

身兼漫画家、教育家等多重身份的他,最初却是以一位“慈父”形象走进我的心田的。他那幅广为流传的《瞻瞻的脚踏车》,深情款款却又素朴无华。直至后来,读了他的散文――《给我的孩子们》,品了他的画作――《护生画集》,了解他坎坷斑斓的一生,他的形象渐次饱满丰润,但其“慈父”印象却日益弥坚。

一肩担尽古今愁

丰子恺,生于1898年11月9日,卒于1975年9月15日,原名丰润,又名丰仁,号子觊,浙江桐乡石门镇人。中国现代画家,散文家,美术教育家和音乐教育家、翻译家,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启蒙者之一。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美协上海分会主席、上海中国画院院长、上海对外文化协会副会长等职,被国际友人誉为“现代中国最像艺术家的艺术家” 。灵秀浙江,大师辈出。他跟画家兼作家的木心同为浙江桐乡人,又是弘一法师的三宝弟子,那本慈悲稚朴的《护生画集》,就是他对恩师美好承诺的心血结晶。

童稚时期,丰子恺就接受了传统启蒙教育,深受中国古典诗词的润泽浸染,诗词的空灵美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说,最喜欢看的书是《诗话》和《词话》,因为这些书把最优美最动人的句子集锦起来,省去了自己寻找的麻烦,读来很是畅快。基于此,丰子恺的漫画创作,就是从画古诗词意境开始的。其发表的第一幅漫画便是画“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的词意。他的诗词漫画把最耐人寻味的景象凝固、定格下来,给人以细细的、长久地回味。意古风古意,画今人生活,典雅的意境和浓厚的生活气息毫无矛盾地奇妙融合,让人感受到二、三十年代典型的文化氛围。

1914年,丰子恺考上了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在这里,丰子恺结识了对他一生产生重大影响的两位恩师――李叔同和夏尊。前者不仅给予他音乐和美术上的启蒙,更在为人处世上为他作了榜样;而后者所提倡使用生动活泼的白话文、如实地表现自己真实感受的主张,则始终被他奉为圭臬,成为他散文创作中最可亲可爱的特点。在这两位与他情谊深厚的老师那里,丰子恺找到了伴随他一生的三样东西――文学、绘画和音乐。

1918年,李叔同出家为僧,丰子恺自此与佛教结缘。

1919年,他从学校毕业后,组织发起“中华美育会”,办《美育》杂志,创办了中国教育史上第一所包括图画、音乐、手工艺各科的艺术师范学校――上海专科师范学校。

1926年,丰子恺参与发起和创办开明书店。

1927年11月,从弘一法师皈依佛门,法名婴行。

1933年,故乡新居“缘缘堂”落成,自此专心译著,硕果累累,惠泽后人。

1939年任浙江大学讲师、副教授。

1942年任重庆国立艺专教授兼教务主任。

1943年结束教学生涯,专门从事绘画和写作。陆续译著出版《音乐的常识》《音乐入门》《近世十大音乐家》《孩子们的音乐》等面向中小学生和普通音乐爱好者的通俗读物,为现代音乐知识的普及作了许多有益的工作。

1966年,来了。时局动荡,惨绝人寰。丰老先生默默承受着一生结缘的艺术所带来的空前浩劫,安之泰然,处之坦然,又倚靠佛学、艺术的力量顶住严酷的精神折磨,度过诡谲岁月。饭篮向晓迎残月,歌板临风唱晚秋。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坎坷历程,荒谬风雨,他的心底始终葆有一方祥和静谧的净土。身羁牛棚,但心如明月,一肩挑起纷至沓来的毁誉交织,在狰狞的时代里,挥舞手中的一支笔,漾开清露晨风般的境界,让后世的我们得以耳濡目染、薪火相传。

世上如侬有几人

丰子恺喜欢儿童,热爱儿童,甚至是儿童的崇拜者。八指头陀诗云:吾爱童子身,莲花不染尘。骂之唯解笑,打亦不生嗔。对境心常定,逢人语自新。可慨年既长,物欲蔽天真。丰老先生曾将此诗镌刻在自己的烟嘴上,他爱孩童的心由此可见一斑。他说,人间最有灵气的是孩子。在丰子恺心里,儿童的世界自由、纯洁、简单、充满想象力,远胜过险恶、虚伪,被种种节律和拘束桎梏得没有活力的苍白的成人世界,因此他兴味昂然地做着儿童世界的“观剧者”,观察并赞叹于他们的一举一动,希望用画笔唤回人们的童心,重温那个洁净的世界。

他以绵软的赤子之心,轻暖的慈玉情怀,营造了一个澄澈祥和的世界。在画儿童的时候,丰子恺彰显的是一个仁爱父亲的形象。而这样的父亲形象多么难得!因为,现实生活中,“父亲”这个角色大多数男人扮演得并不合格。教育家孙云晓曾说,现在的男人忙于打拼事业,认为教育是妈妈的事。父爱缺席,父教缺失,是多少孩童心头难言的伤。所以,亲子秀节目《爸爸去哪儿》才会引发一波又一波的收视狂潮。因为罕见,尤其可贵!其实,不仅仅是父亲吧!连向来以“慈母”形象闻名于世的中国妈妈们也颠覆乾坤了。沈阳申女士为逼迫女儿刻苦学习,竟捏造“亲妈已死”的谎言。待女儿事业有成后再告知实情,女儿却半信半疑。这一“妙招”实在荒谬!更有诸多狼爸、虎妈的“壮烈行径”――采用咒骂、威胁、贿赂、利诱等种种高压手段,要求孩子沿着父母为其选择的道路努力,获取俗世公认的成功,在赢得叫好声一片时,我的背脊冷汗纵横。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我们把孩子送上一条一切均可测量的流水线,用灌装的制度输送量化的知识,至于孩子们的想象力、心灵的成长、忧伤与焦灼……从来不在教育考虑的范畴之内――既然这些无法测量,就不必重视。龙应台曾诘问:“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只教我们如何去追求卓越,即使谈到失败,目的也是要我们绝地反攻,东山再起,再度出人头地……我们拼命地学习如何成功冲刺一百米,但是没有人教过我们:你跌倒时,怎么跌得有尊严;你痛得无法忍受时,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别人;心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时,怎么收拾?……跌倒,怎样可以变成远行的力量?失败,为什么往往是人生的修行?何以跌倒过的人,更深刻,更真诚?我们没有学过。”更为真实的现状是,家校携手,为引导孩子走上成功的康庄大道,掩盖了或者说制造了更多的问题。教育成了名利场,校园沦为竞技场。我们关注太多的分数排名,特长培训,打着爱和关心的幌子,以爱的名义实施“暴力”,将桀骜不羁的孩童训练成一个丰衣足食但高分低能的模范囚徒,唯独没有看到作为生命个体独立存在的人。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弗雷德・阿德勒认为:一个人的生活风格在三至五岁就已经固定了,学校里的问题儿童,是儿童早期家庭教育的结果。学校不过是一个测试情境,把潜在的问题显露出来而已。

我们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就让孩子累死在起跑线上。却偏偏忘记了,人生是一记马拉松,童年跑那么快有什么必要?即使搏得万丈前程,却输掉了整个人生的温暖乐趣,又有什么幸福快乐可言呢?生命的底色不暖,一生都是寒凉的啊!一万个美丽的未来,抵不上一个温暖的现在。尼泊尔箴言:“评价你的成功,要看你为了得到它而失去了什么。”我们以为得到了一切,却在世界清零,宇宙归位,名利退场,人生离席之际,才发现伤痕累累,两手空空。所以,才有层出不穷的成人虐童、重庆12岁摔婴女孩之类的累累悲剧,在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之后,才长吁一叹――谢室友不杀之恩!那么重的戾气,那么沉的怨恨,发源地在哪里?在生命初始、丰盈、成长的过程之中,不曾被温柔相待,又怎么会善待他人?

“为了孩子,我的举动必须温和而慎重。”(马克思语)幸亏还有很多不是狼爸虎妈式的“仁父慈母”记得马克思的这句箴言,爱着作为独立个体的人,而不是分数存在的孩子,并教会了他们去爱,引导他们敬畏生命,珍爱生命,善待万物生灵,而这,才是所有道德的基础和开端。画风温馨治愈,很萌很有爱的《爸爸的木朵》,其作者“速写本子”是注册高级室内建筑师的董余庆,他把女儿成长中有趣的事用画笔画下来,再辅以幽默温暖的语言,将心头浓得化不开的父爱,凝滞笔端,再捧到我们面前。在这样爱的浇灌下成长起来的孩童,才能对抗残酷的丛林竞争,笑迎人生的寒凉风雨啊!

比起狼爸虎妈爱更富,更强,更快式的成功,丰子恺式的轻渐、绵软、和暖温情得让人动容。他画给孩子的那些画作,朴素慈爱,悲悯温柔,不怨不恨,不苛不责,简单清新的线条,背后却是浓烈沸腾的情感。萧伯纳说:“我希望世界在我去世的时候,要比我出生的时候更美好。”我希望教育亦是如此。多读一读丰子恺吧,多看一看他的画吧,像他那样终生都保持着对万物的款款深情和敬畏之心,才能体会生命的平等和博大。

燕归人未归

丰子恺的一生,茹素,,静心,作画。他的画作,极接地气――山川草木,纵横纸上,虫鸟鱼兽,飞动毫端。万物相依相存,生命奔腾不息,汇集成博大广阔的生灵群体。他的画作,清浅几笔,兼之寥寥数语,蕴藏着莫可名状的万语千言,说不尽的轻愁与古意,传达着朴素蓬勃的生之况味。未读其画,心内空荒贫瘠;初次晤面,心下一动,他所画的,似曾相见,倍感熟悉;再细品之,心内澄澈,豁然开朗。仿佛一只温暖的手,抚过褶皱累累的心灵,让人的内心丰富而沉静、温暖而饱满。一切有情,依画而生。一山一水,一花一叶,在平常人看来最寻常不过的凡景,却被他珍之重之地包容起来,收罗到画中,给我们营造了一个至纯至美的世界。

古人折柳送别,见燕生愁,柳树和燕子作为古诗词中的曼妙意象,早已融入到了炎黄子孙的血液之中。俞平伯曾送丰子恺“丰柳燕”的名号,皆因其画作中柳树和燕子频频出现。春意盎然,柳条婀娜,先生之画,堪为至境。譬如《郎骑竹马来》中的青涩顽皮的柳,《儿童不知春,问草何故绿》中的蓬勃烂漫的柳,《春日游,杏花吹满头》中的明媚欢快的柳……那柳,宛如他笔端的顽童,蓬勃着,笑闹着,成长着,自成一方风景。

方寸画作,天地辽阔――清淳幽玄的意境,丰厚柔美的禅境。丰子恺将自己对宇宙的参悟,万物的怜惜,乡情的挚诚,用清峻童贞的心态,以祥和静谧的情思,书法、绘画的珠联璧合,洗尽尘世之杂色,流动着质朴深广的生命之流。神乎其技,渺乎其姿。看他的画,有雾,在心头氤氲。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这个美好的尘世不单单是人类的世界,同样也是其他生物的世界。尤其是在工业化城市飞速发展的今天,依依杨柳,呢喃燕子的祥和诗意,被虚假繁华所取代,那明媚的春光也被雾霾笼罩,挣扎不出了。当这些自然美随着水泥钢筋森林的崛起而逐渐走向消亡时――

“多少冰霜的鞭挞,多少风雨的侵蚀,多少死亡者的死亡,我以为地上再不会有花朵了,我以为地上再不会有绿的颜色了,我以为地上再不会有鸟雀的歌了,我以为地上,永远永远地,只留下孤人独自的我,悲哀地相思着春天的我了……”(彭燕郊《冬青只是在开花》)幸而,我们还能在先生的画作里看到春山如笑,柳拂燕飞的暖融情境,追寻往昔岁月里的甜美静谧,感受生命最初的本真关怀,也算一种清浅的安慰吧!

丰子恺曾说:“日本竹久梦二的抒情小品使人胸襟为之一畅,仿佛苦热中的一杯冷咖啡”。他的漫画创作,深受日本画家竹久梦二的影响,却又弥漫着浓郁的华夏古风,因而彰显出一种独特奇异的美。而这种美,不是看出来的,用俞平伯的话说,丰子恺的画,当曰“读”。你在这小小画作里,读到纯真善美的赤诚,读到漫漫千秋的古意,读到天涯咫尺的沧桑,读到历史沉淀后的轻盈……素净而有韵味的刻画,别样而有新意的特写,秒杀众生心头块垒,让人甘愿臣服!文字清浅,线条清淡,意境清润,真的是爱极了这些朴实的生命痕迹。读画赏字的我们,不知不觉间湿润了眼眸,舒展了性灵,心境渐次平和而绵延、疏朗而丰腴。

宋梅圣俞说:“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是何等无以伦比的妙境。先生为画,随性而作,顺其自然;先生书法,自然率性,拙朴醇厚。书画完美融合的意境里,有轻暖和煦的光照流淌,你蓦然觉得这个世界似乎离你很远,其实很近。找不到妥帖的词句形容,只好怀揣着一颗又软又暖、澄澈安详的心,沉默,冥想,膜拜,感召。“原要去破庙中寻访画家,画家不在,画在。我迷失在画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余光中诗)万物生命的慈悲开阔,书法绘画的和谐相通,禅宗佛学的性灵悲悯,人间情味尽在丰子恺的笔端一一呈现。

就这样,看来看去,看到生命的光照,灵魂的慈悲,看到人与天地万物深深的情意,至善悲悯,清白节制。红尘悲苦,蓬莱寂寞。画家远去了,可画还在。只是,欣赏画的心还在吗?

也许,芸芸众生的我们,穷其一生也到不了丰老先生那样的高度。但是,我们可以尽己薄力,为尘世添些柔软,给人间增加温度,而每一分的温热绵暖才是我们真实生活的有力依托。

(作者单位:广东中山三乡镇纪中三鑫双语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