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春雷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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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3年8月当选江西省聋协主席、9月当选全国聋协主席以来，也有几个月了。忽接《中国残疾人杂志》约稿，请我介绍自己并谈协会工作体会。暂时放下手头的软件开发项目，回首往昔历程，展望未来工作，不禁有些感慨，就随便地聊一聊吧。

跟残联结缘也有十几年了，准确说是14年。1990年我高中毕业参加高考，分数超过全国重点线21分，但那时残疾人还很难进大学，尤其是聋人。当时就找了残联求助，在江西省和抚州市残联以及有关领导的帮助下，有惊无险地进了江西大学（现与江西工业大学合并为南昌大学）图书情报系读本科。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残联，印象深刻，记得那时省残联还在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条件简陋，聋儿康复中心则借用一个小旅店的几个房间。

1994年我以年年第一的优异成绩从大学毕业后，分配至省残联工作，同时在职读南昌大学应用数学专业研究生。我第一次上报纸为社会所关注，就是从1994年开始的，毕业前夕由省残联会同江西日报率先报道出来，好像是在搞残疾人新闻宣传促进月活动吧。邓朴方主席也邀请我专程进京，单独接见并嘉勉。在京期间还随中国残联领导去天津工学院参观访问，旁听第一届聋人毕业生的答辩会，不仅了解中国残联情况，也体验聋人高等教育，真是大开眼界，收获颇多。

弹指一挥间，10年就这么过去了。我从一个刚进残联的稚气大学毕业生，成长为一个受过国际专业培训，密切联系全国各地聋人的社会工作者。我对社会工作产生了浓厚兴趣，开始留心关注中国聋人社会，调查、收集各种资料，分析和规划中国聋人事业，宣传鼓动聋人起来关注自己的群体状况和权益，一直到今天，仍然乐此不疲。虽然一直在主流社会接受教育和参加工作，但我对二三十年来基层聋人的状况和变迁并非一无所知，因为我的哥哥和姐姐也是聋人，而且是在聋校接受教育并在福利企业参加工作的典型聋人。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哥哥姐姐就用简单的家庭式手语告诉我聋人圈子里的种种情况和故事。另外，有时候他们的同学朋友来家里玩，有时候去他们的聋校和福利厂看看，有时候帮他们评理调解，有时候甚至帮他们合伙开的小店谈判进货。虽然都是偶尔为之，但毕竟对他们的生存方式、思维逻辑、喜怒哀乐、希望幻想有所了解。更是亲眼看到了从卖画到卖生肖的演变，从小偷小摸到集团化犯罪组织的发展，从福利企业亲密生活到企业解体自谋生路各守一方，诸如此类，一言难尽。

二三十年前聋人整体较为年轻，聋人社会也相对团结友爱，当时的聋人以聋校为核心，以福利企业为基地，生活得稳定而丰富多彩。但是近10年来形势改变了，聋校因频频发生学生走失而关上大门，福利企业大批破产、萎缩，社区建设尚不完善，聋人惟一可以指望的只有聋协了。令人惋惜的是，这10年来聋协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很好地担负起历史使命，发挥应有的作用，其空白被家庭式聋人俱乐部、地方性小帮小派，甚至聋人犯罪团伙所填补。

家庭式聋人俱乐部通常是一对聋人夫妇独住，没有健听亲友在场的不便，因此聋人都愿意去他们家玩，慢慢成为固定的公共聚会场所。有些主人会提供麻将等供人小赌娱乐，自己抽头或收点场地费，没多大危害。怕就怕提供吸毒场地，以及主人本身是犯罪团伙成员，会引诱一些聋人吸毒或犯罪，虽然其所占比例很小，但危害极大。

有些家庭和工作条件本来不错的聋人参加犯罪团伙就更令人心疼。聋人比一般人更倾向于群聚，而且也有自己的高层次需要――社交需要和尊重需要。在聋人社会分散解体，聋协又得不到重视的情况下，聋人犯罪团伙就成为聋人圈子里惟一的组织和权威，不甘心被冷落和孤立的聋人就不得不向犯罪团伙寻求社交和尊重的满足。在很少组织聋人活动的地方，聋人被孤立在家，手语能力会很快退化，组织能力和社会经验也得不到锻炼和发展，严重的会变得表情痴呆、动作缓慢、思想简单，最终不但自己自卑，而且被别人看不起。聋人在家里呆上三五年变成痴呆的情况在各地都有，为数不少，令人悚然。很多犯罪团伙成员就说了，宁可关进大牢甚至挨打，也不愿变成痴呆。

从这个意义上说，加强和活跃聋协事关重大，其中最根本的一条是要有活动经费和活动场地。所谓活动场地并不是跟几个专门协会合用一间办公室，那没有意义。也不是在偏远郊区给间房，那根本竞争不过家庭式俱乐部。有时候想想看，我们每年花费10万元和用一整层大楼来为几十个聋儿做语训，却舍不得花几千元和提供一块三五十平方米的场地为成千上万聋人营造一个良性的生态环境。看看严峻的形势，是不难权衡这里面的得失的。

对聋人社会和聋人事业最关键的还是教育和就业，由于体制和资源的关系，聋协在这两方面能发挥的作用有限。在教育方面，聋协能做的一是发展手语，作为聋人母语的手语，其研究和推广应该由聋人自身来主导；二是推动更多的优秀聋人进入聋校任教，不但有利于言传身教，也保障聋人的就业机会；三是办夜校组织聋人继续教育。在就业方面，聋协能做的一是帮带传，鼓励和组织成功的聋人创业者带动一批聋人形成一个聋人产业；二是利用社会资源组织就业讲座和提供就业咨询，帮助聋人更好地认识自身特点和社会形势，改进思路和选学适合技能实现顺利就业；三是做好思想和舆论工作，克服不良风气带来的好逸恶劳思想，安心工作不断进步；四是宣传聋人的才华和能力，改变社会对聋人的偏见，减少聋人怀才不遇，享受待遇低于健听人的状况。

在权益方面聋协也可以做一些工作，比如宣传推动字幕工程、驾车权利等等。不能光靠残联去争取和协商，聋人和聋协自身也要利用一切传媒，向社会表达愿望，引起社会关注和重视。

作为残联的下属，聋协能否发挥作用，发挥多大作用，说到底还是受残联体制制约的。作为一个自上而下建立的组织体系，残联显然缺乏根基，非常需要专门协会来弥补这个战略缺陷。为自己也为社会，残联要支持和鼓励专门协会扎根大地，真正发挥草根作用。草根是不能拔离大地的，那会成为标本，也不能虚插在地上，那固不了风沙。现在全社会都在与时俱进，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昭示了“以民为本”的大趋势。在这个背景下，残联如何与时俱进呢？广大聋人群众在期待新一届聋协和新一届残联在专门协会工作上的春雷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