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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第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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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人若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不那么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分享,于是便有了保守的秘密

我在23岁那年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把它搁在心底。每天晚上睡觉前,它就来袭,一遍遍地海啸一样的,把我掀起扔下,如此反复。

我觉得自己快被憋疯了,我想倾诉。有些事情,不管是悲伤痛楚还是愉悦开心,若有人分享,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后来我找到一个分享秘密的方法,我建立了一个网站。那是一个可以倾吐秘密的网站。谁都可以上去用临时分配的马甲账号,倾吐秘密。

页面就像一面墙,上面贴满了便利帖。每一张颜色各异的便利帖都裹挟了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纠结、疼痛和羞耻。

B

人人都羞耻。

女博士承认研究生考试前的论文是抄袭。服装导购员承认每个月都会偷几件衣服做个人福利。饭店后堂的师傅来爆料内心的恐惧,因为做饭的地方那么脏,材料那么损。出租车司机坦陈有一个晚上亲眼目睹不省人事的女乘客被不怀好意的男乘客在后座施暴,自己却不敢吱声。儿子在母亲去世后才知道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在儿子自杀后才知道自己的爱是那么自私。男人爱上妻子以外的女人甚至是男人。女人爱上丈夫以外的男人甚至是女人。

网站每天会差不多上千的访问量,秘密会增加数十个。

因为不设置评论,所以那些秘密就像一面面旗子,高挂着,被观摩。拥有者不必听到众人的审判,这年头谁又有资格审判谁呢?

有一个女孩子,我想叫她J,她是这个网站最忠实的拥趸。她每天都来,每天都贴上她秘密的便利帖。她的秘密是那样琐碎,每天都有。这让我感觉她是那么关注她的内心,所以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J的秘密就是哪天她因为什么生了谁的气,即使很短暂,但也很不该。哪天她在内心对谁谁的话充满了怀疑。哪天她坐公交车的后排太累了自私地没有给站着的老人让座。哪天,她竟然对自己的老板产生了淫欲。

不不,不叫淫欲,是爱情。

她的痛苦在她每天的倾诉中渐渐地饱满了。当她的爱意被他发现,当他也愿意接受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当她知道他早有妻子,当她带着一颗屈辱的第三者的心被他剥去所有的武装,当她心甘情愿做一个不求任何未来的小情人,当她一次次地被辜负……

我对她的兴趣是和她的痛苦一起饱满起来的。

C

我很容易就可以查到J的IP。顺藤摸瓜地找到她发秘密的地点,陌生城市东南方向的一个小区。

我鬼使神差地想去那个城市看看她。当然,只是我单方面地看看,绝不会打扰到她。

我在陌生的城市,捧着地图找那个小区。然后站在小区门口等待一个于我来说很可疑的姑娘。

我等到夜渐渐地侵袭了整个大地,才看到她垂头丧气地回来。她的小包就那么耷拉在腿边,低着头,头发已经乱得不像样子,左脸颊和脖子里连接了一条长长的犀利的血印。

她被揍了。

若我猜的没错,出手的不会是那个窝囊的老板,应该是那老板的妻子。

你问我,我是怎样认出来J的?拜托,作为一个会做网站的人,黑客技术也是很在行的好么?我知道了她的IP,能不视察她的电脑主机?就是在她的电脑里,我看到了一些她的照片。很规矩的旅行照,黯淡的自拍照,还有裸的床照。

那些床照,我并不觉得性感。我觉得难过,我甚至想对着J的裸着胸和屁股,眯着眼睛的照片流眼泪。

D

我为一个陌生的姑娘掉了眼泪。这事儿她若是知道会感激我,还是会骂我神经病?

果然,凌晨时,J又登录了我的网站,写了一些字儿。她说她被元配打了,脸被抽了十几下,火辣辣地疼。她说其实这疼她是能忍受的。她不能忍受的是,她被打时,他就在旁边。他根本不拉他的妻子,他跪在他妻子的旁边,承认错误,自抽耳光,说自己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被诱惑了。他说是她勾引他的。她不要脸的勾引就像一颗糖衣炮弹,让他没抵挡住。他说:你打吧,打死她我都不会眨一下眼,我只爱你一个。

她说,她死的心都有了。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工作、爱人、尊严和活下去的勇气。

她说,她真希望一觉睡不醒来,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也看不到明天的夜晚。

看得出来,她很痛苦。那么多字儿,好像每一个字儿就是她的一颗眼泪,晶莹的,却不堪的。

之后的日子,一连几天,J都没有登录我的网站。我有些害怕,我怕她真的没活下去。我必须得再去看看。

也许,我并不是怕她死了,我怕的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秘密。分享她的秘密,让我觉得她的一部分已经移交到我的身体上了。也就是说,我们正在慢慢地变成一个人。这是神秘的且震撼的。

瞧瞧,因为J,我都要成为空中飞人了。在飞机上,我无数次地想她,想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样子。委屈的小动物一般,却倔强着一双沉静的眼睛,很像某种刚被驯化的兽,听话是听话,但野性未改。

爱情驯化了她,又放归了她。

再次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到了她所在的那个美丽的小区,盯着她家所在的窗口观望了一会儿,我确定她在呢。那灯影前有她踟蹰又不安的影子。

许久她才开门,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头发乱着,脸上和脖子上的血印已经结痂。她睁着一双野的沉静的眼睛看着我问,你找谁?

我说,我找你。

我说,我千里迢迢来看你。

有时候解释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很艰难的,所以我懒得解释了。我不知怎的开始胡诌起来,说,其实,是他让我来找你。

他,陈伟?

唔,那男人叫陈伟,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她的电脑里放照片的文件夹有好几个陈伟。陈伟在工作,陈伟在吃饭,陈伟在旅行,陈伟睡着了……

我说,是,是他,他让我来找你。他说那天情况失控,他做得太不男人了,他让我来看看你是否还好。

J靠在门边,头发盖住了一侧的脸颊,但冷笑却一波波地在她皎洁的皮肤上荡漾。她说,你就告诉他,我死了。

顿一顿,她又说,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他。

E

她始终不放我进屋,但我好歹闪了进去。我就看到茶几上一溜排的刀,各种大的小的刀。每一把刀都锋利,闪着寒光,让人心里泛起了毛。

她坐下来,开始用湿巾擦那些刀。擦一把放下,看我一眼,好像在警示我,别靠近,老娘宰了你。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

我说的声音很轻,她看也不看我,刀擦得越发亮了。若人死的心都有了,那么她是无知且无畏的,她什么都敢做,杀人也敢。

擦完刀,她把它们重新一溜排地摆整齐,问我,说吧,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让你好好活着,离开这个城市,嫁个好人。我编得很顺溜。

她骂,王八蛋。

我说,其实,他让我带你走。

去哪儿?

我呼一口气说,跟我去我的城市,过新日子。

她气极了,浑身发抖地抓起一把刀来:他把我卖了?

不是不是,我说,他只是想让我照顾你一

段时间,在这边毕竟太难熬了。等他有时间和机会了,他会来负荆请罪接你回去。

呸。她还在骂。可是已然有些相信了,她强烈的难过和屈辱再次打垮了她,让她兽一般的眼睛变得像骆驼一样大而谦恭,眼泪沉默地不断下落。

F

我诱拐了这个玩刀的伤心的姑娘。

我带着她和她少得可怜的行李还有那9把刀离开了那座城市,来到我的城市。

我就像金屋藏娇似的把她藏在了一所公寓里。不知怎么的,我对待她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我私有的宠物,太宠爱了,所以很希望她就那么安静地待在那房子里,不出来,就是等着我回去,看她,摸摸她的头发。

在她搬进公寓的第一天晚上,我在我的网站上,终于看到了她留下的痕迹。她大概说这几天的心绪,她说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她说当她坐在我的身边,飞向我的国度,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将错就错就那么嫁给我。

我不自觉地笑起来,嫁给我也许不错。只是我从来没想过娶任何女人。婚姻于我来说是甘美的却遥不可及的。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把另一个人以法律的形式拴在身边呢?

第二天,我去公寓见她,竟然不可控制地心跳加速起来。我分明感到我的指尖在微微地抖,不听话地停不下来。

J正在烧菜。她不知什么时候收拾了一条大青鱼,去了鳞片和内脏,干净利落地扔进锅里。

熬好了,那汤熬得牛奶般白嫩,喝在嘴里鲜美异常。

小小的厨房充满了久违的烟火气,莫名的感动就那么袭来,因为J和她熬的鱼汤。

G

我开始每隔一天去看她,买一些食物,女孩子喜欢看的杂志,香水,玩偶之类的东西。

我每次去都待不太久。J的手机已经在我的劝说下换成了新的,当然旧号码也不存在了。还有那手机里的一些号码,陈伟的号码。

我就这样不断地,不断地蚕食了她完整的社会关系,让她的世界里从此只有我。看得出来,她还没有从那一段伤痛中走出来,她很满意现在躲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洞穴里疗伤的姿态。当然她也依然很软弱,即使她拥有9把刀。她的心正在慢慢地倾向我,一个带她到如此安全地带的人,看起来只是对她付出又毫无所求的人。

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了她对我的幻想。

她开始只是回忆之前的事儿。她对陈伟刚开始心动时,看见他紧绷绷的领带就焦躁,很想一把拽过来,直接啃了他的嘴唇。一个男人那样俊美又成功,谁会不爱呢?她还想过与他在他的大办公桌上搞一搞,后来他们真的搞了,她总会想起那几次。

她回忆时嘴唇紧咬,浑身起了火,心跳得像草原上的蚂蚱。

然后她说她的欲望在想他的回忆中复苏了。陈伟的朋友(就是我)每次去看她,她都装作一副不在乎的冷漠样子,其实她是害怕呢,她害怕自己的心跳被对方听到。她害怕她满怀的春情被他发现。

她甚至不看那人一眼,那人的喉结咕噜咕噜地滑动在颈间,那人的毛发那样浓重,在头皮和下巴上。她从未见过有谁的胡子长得那么浓密和绚烂,就像一块湿润又神秘的丛林,里面盛满了性感。

她说,她想和我,特别是在这样的深夜。她独自一人,孤枕难眠。

看到这里时,我可耻的身体绷成了一道弦。随便套上一件衣服就飞奔了过去。

H

把J掀翻在地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睡衣下是空的。她的薄如蝉翼的睡衣变成了一个大口袋,把我的头盖在里面。

于是,滑稽起来了。我就钻在她的睡衣里。对她的身体孜孜以求了。

开始她打我呢,她打我,指甲掐我,脚踹我,甚至咬我。可是后来,她便软了下来。她怎样都无力,就那么软绵绵地躺着,让我随意在她的身体里出入。

再然后,她甚至伸出手臂,隔着她浩瀚的睡衣搂住了我,她咿呀乱叫,喘息得甚至要死过去。

那场,酣畅淋漓得让我自己都吃惊。

当一切都结束了,我疲惫地从她的睡衣里钻出来,躺在她的一侧,感觉到的不是满足而是一种虚空,一种得到了一直渴望的东西的虚空。这让我想哭,忍了又忍,还是哭了出来。

J被我的哭给弄蒙了。这是怎样的哭泣呢?喜悦的?羞愧的?还是只是单纯的想哭?

她抱住我,用她温柔的手臂拍我的背,安慰我的得到和失去。

I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23岁那年我有了我的第一个秘密么?对,就是从那个秘密开始,我的人生轨迹变了形。

之前,我是一个刚开始工作的毕业生,有一个水蜜桃一样的女朋友。我的未来于我来说是最美丽的召唤。好的工作,好的婚姻,一对子女,和她白头偕老。

可是有一天,这事儿全变了,未来不再是美丽的召唤,而是无力踏进的深渊。水蜜桃一样的她劈腿变心了,转身投靠了一个送她公寓的男人。那男人就是无数个陈伟中的一个,有家庭妻子,却不断寻花问柳。

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跟踪水蜜桃,来到这个小公寓,站在楼下等,等那个男人来找她,在她的身体上找回所谓的年轻和激情。然后我就站在门外听她的熟悉的叫喊让另一个人欲罢不能。我就听那男人迟暮的喘息苍蝇一样地萦绕在耳边。

两个小时后,她送那男人出来,因为他要回自己的家去,回他的结发妻子和无知孩子身边。她穿着性感的吊带睡衣送他出来,在他脸上亲得叭叭作响。她还依依不舍地送他到电梯间。

就是她送他的那个片刻,我挤进了她半开的门里,钻进了阳台上。

她进门,直接去浴室冲洗。我打量着她的现在,唔,她是过得好了。用了好的化妆品和香水,衣柜里的衣服也都是名牌。这些,是她离开我的理由么?

她洗澡还哼歌呢,她很开心么,拿身体换物质?

她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看见我,吓了一大跳。但她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恢复了以往在我面前高傲的样子,说请我成全他们,她对他是爱情,她真爱他呢。当然她也爱我,起码是爱过我。

她站在一个鱼缸旁边,那鱼缸里全是粉红色的热带鱼,她说那是风水鱼,可以。

我厌恶地看着她,转身要走。她来拉我,说祝我幸福,因为我配得上更好的女孩子。

我不理她,狠狠地一推,开门离去。

我那么狠狠地一推,她就摔倒了。她摔倒了我也没管她,径自走了。我一边走一边为我悲催的爱情流眼泪。我不知道的是,她摔倒后站起来又摔倒了。连续好几次,就像遭了魔咒那般。最后一次,她的头撞在了鱼缸上,水流了一屋子,满屋子的鱼乱蹦。

几个小时后,那些鱼和她都没了呼吸。

几年以后,我买下了这个小公寓,做了那个小网站。这个小公寓就变成一个疗伤所,我会在网站上找到许多和水蜜桃一样爱上已婚男人的姑娘,她们都不像表面上那样故作坚强,她们都痛苦。我恨我没有看透水蜜桃的痛苦,我恨我在她跌倒的时候没有扶起她来。而这些姑娘,她们也跌倒了,我想扶起她们来,用我的方式。

我带她们来这里,给她们足够的安全和时间去理清这一场场错爱。

每一个姑娘我都不记名字,我分别叫她们ABC……J……

只是J,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让她离开了,我尘封的爱意好像在望向她时开始鼓胀,放大。

此刻,她哼着爱情的歌儿去熬鱼汤了,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疼得难以复加。

爱上她,会是我新的秘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