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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六则 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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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文化在哪儿?在北京、西安、南京等地的破烂城墙里?在香烟缭绕的作为古迹保存的亭台楼阁中?还是在图书馆发黄的故纸堆里?

现实生活中,我们穿西式服装(中山装其实也是西式)、看电视和报纸、用电器、出门靠轮子、学的是改良后的新式中文、学校教物理化学生物、打仗有飞机大炮原子弹、资本运作、市场、消费……一切一切无不是工业革命的延续,西方文明的体系。

中国的传统文化,已经不是活着的了。

毫无疑问,我们的生活形态正在日渐国际化、异邦化,我们每天都迫不及待地拆掉、扔掉许多东西,日新月异地为工业化、城镇化而“奋斗”着。20世纪的中国发生了太大的变化,大到帝制的覆灭,小至剪去辫子。

生活在起源于他乡的文明模式中,我们又将如何关照民族自尊和精神家园?

洋务、维新、新文化运动、马克思主义、、民主、资本、市场……近现代的中国知识分子一直尝试在复杂纠缠混沌的处境中寻找出路,可是饥饿、落后、挨打、孤立、被制裁……现代化的过程之于我们实在是漫长的恶梦。痛苦、迷茫、挣扎、愤怒是刻在近代知识分子身上的烙印;对现实的麻木、蝇营狗苟中沉沦、在私欲中迷失、逃避责任、人格分裂、犬儒化生存却成为当代文化人的群体特征。不再拷问知识分子的良心、无须忏悔已成为当今中国社会人文的隐痛与暗疾。

我注意到在中国的传统绘画、雕塑中,有许多相关理想生活、哲学思考的图形样式,如何发掘这些存储的图式记忆乃至以当代艺术话语加以表现,也正是我所想在作品中探究的。

可问题是:我居然选择了画所谓的“油画”。是的,情况有些不妙,就连油画界的大腕陈丹青先生也遭遇到了“中国人为什么要画油画”这样的诘问,发问的是某著名理论家。文化精英们在穿西服、住洋房、看电视、喝咖啡、开轿车的同时,居然神奇地觉醒了!先有季羡林、杨振宁、王蒙等在“2004北京文化高峰论坛”上的《甲申文化宣言》;后有蒋庆先生提倡“少年读经”,把读经提高到“中国文化的复兴”之高度,并且在读经争论中,相对较具独立人格的自由知识分子们,也纷纷支持读经。在这样的喧嚣中,画油画被诘问也是理所当然的,没被骂忤逆似乎是已属幸运。而我的作品就更显尴尬,画油画弄西方艺术趣味那一套,另外又居然要“发掘中国传统艺术中存储的图式记忆”。简直就是骑墙,两头不讨好。无论任何时代,都有所谓“主流艺术样式”,即使在艺术已步入后现代的西方,亦如此。他们的“主流艺术”是什么呢?就是非架上艺术形式。油画压根不入流了,更别谈怎么绘如何画了。国内前卫艺术渐成气候,大有取代体制内文艺机构话语权之势。二十年前发端虽从绘画始,但近年与时俱进,行为、装置蔚然成风。油画?老掉牙啦。面对陈先生遭遇的那样诘问,如果您一本正经,我会一言不发;如果您如同探访病人那样关切询问:“你干吗这样弄呢?你怎么弄成这样啦?”我愿悄声告诉你:“我只是十几年前在一家美术用品店里发现了画布、油彩而已”。

是的,我一点儿也不介意画油画。

我们总在谈“油画语言”,可语言到底是什么?是材料?是技法?还是风格样式?说到材料和技法,西方的大师们其实都不同,凡爱克的绘制程序和用材至今仍是迷,同处亚平宁半岛的画家们对于拉斐尔画中的蓝色袍子耿耿于怀,却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的炮制奥秘。如果时空转换,伦伯朗的率意笔触被达芬其看到,他会大骇?亦或惊羡?再看风格样式,西方几乎所有流派、风格的兴起都是无视主流、对抗主流的结果。文艺复兴是对中世纪文化主流的抗争;印象派是对学院派主流的叛离;我们所熟知的巡回画派也是对抗沙俄专制时代文艺品位的产物;而现代主义更是对西方传统造型艺术彻底的颠覆。一部西方美术史简直就是一部边缘对抗主流的斗争史。那我们又凭什么总要诘难中国的“油画语言”不地道呢?你能说清楚什么是西方的“油画语言”吗?你的参照坐标是什么?是因为你前年、去年、或者上个月去了趟卢浮宫吗?

国门开了,跑遍了欧美的博物馆、美术馆,发现我们被苏联老大哥害惨啦!因为对不上啊,根本不“正宗”。从艺术的角度客观地看待苏联社会现实主义,更正以往意识形态先入为主的文艺观是好事,变唯一标准为“百花齐放”更是大好事(百花齐放不是以往的一百枝牡丹花齐放,应该是一百种花齐放),可我们却偏偏喜欢一一对应,对不上所以不好。怎么不再看看彼得皇帝之前的东西,也对不上欧洲啊,那是被欧洲习惯划为东方的不欧不亚的地方,能对上吗?

还有一个相关期望值的问题。上海滩的裁缝可以缝制出全中国最考究的西洋装,可是最好不要去作“皮尔卡丹”梦,因为只要稍讲究点的洋人和买办们也不会去穿。其实如今的洋人们也不作兴这个了,除了少数装模作样的场合,他们更愿意牛仔裤、T恤、夹克随便套在身上。

我所做的不过是从装着“传统”的大垃圾箱中捡几件破烂而已,然后翻来覆去地摆弄,对着它们发呆。

思考,必须思考,但我永远不会奢望超脱。

这是一个大时代的黄昏,坍塌在继续,坍塌的轰鸣声令我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