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坚挺,再坚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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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往往最容易让人心事重重。

这也是一个极容易失眠的季节，尖厉的风总是在窗外吼叫，敲打着你的寂寞和牵挂。深夜里的失眠或者惊醒，总是因为你的心里有着牵挂。望着黑洞洞的窗外，灯火没有精力在这个时候灿烂，窗户上凝结的寒霜让你看不清晰外面的一切，就像是人总看不透自己的命运和来生。我的心里像是有一架名叫寒冷哀泣的风琴，过往的时光被音符一遍一遍地过滤，细筛一样的千疮百孔。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大地也和我一样在经受着一场考验和磋磨：那些倦飞的鸟，翅膀已经被雾霜打得精湿，沉重得飞不起来：平日里最活泼的小动物，藏在洞穴里，也只间或地转动一下小眼睛。

那些平时排列整齐有序的星子，被寒风吹得歪歪倒倒叮当作响，我真担心它们会摇摇欲坠，最脆弱的一颗已经一尘不染默无声息地化作天庭的泪水，坠落成了大地的安慰。我听到它们迟缓地敲击冰凌的声音，窗玻璃上那滴化的水珠是它们为来春设计的花朵。

小寒，最是需要坚挺，这时候伟大的生命容易在激情中燃烧成悲剧。在大巴山山区，小寒是一年中气温最低的时候。冰凌挂在山崖和屋檐下，有的长达一米，在冬日苍白的阳光下泛着清冷苍凉的白光。多年前，我们在上血的路上，会捡拾一些柴火，把破旧的教室熏得乌烟瘴气，也上山去割那些枯黄低矮的厨草，或者砍伐一些坠着很多树瘤的杂木，充作抵御寒冷的燃料。每天不在山岭上烧一堆野火，似乎就觉得寒冷与自己的距离太近。有时候，我们也会选择一片野草深密的地方点燃，让火苗随心所欲地蔓延　浓浓的烟雾凝固在空中，形成不散的烟柱，似乎是妖精使出的魔法把寒气拉拽成满天的寒雾。

我是在不到十岁那个冬天的小寒时节参加队里的集体生产的，我的劳动以工分的形式体现出价值，从此了整整八年。回想起来，我在小寒时节从事的农活简单而枯燥，仅有挖地和修水库、堰塘。那时总有挖不完的地，整个冬天都在把收过红苕的空地翻来覆去地挖，而且每次挖得很深，要把老土翻挖上来让霜雪扑打，因为当时流行深耕细作的生产理念，仿佛作物的根会无限制地长得极深。由于人小力弱，挖地可以说练就了我今天极大的耐性和韧性。冰冻的土地，每一锄下去都仅深及三五厘米，同一个地方我要连续挖至少三次才能达到挖地的基本深度，而站着很少移动的脚就像是和大地冻结在一起。我有时胡乱地想象自己的脚本身就是从泥地里长出来的，自己甚至没有多少知觉。

修水库、堰塘的时候，要把库底和塘底那些冰冻的湿泥挖起并背到坝上去垒筑堤坝，其难度可想而知。在今天看来简直是对人的折磨，但是人们都得忍受和挺住。当年要想有一个休假可谓是难上加难，除非是某家的姑娘出嫁或者小伙子讨媳妇办酒席，大家才可以丢下锄把快活那么两天。这对于小寒里的农人来说无异于过一个盛大的节日。但人的成长毕竟比庄稼要慢得多，等待下一次这样的机会虽不是遥遥无期，但至少也得等上几个月乃至一年，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好生活在回忆和怀念里。

现在的小寒时候，在山坡上已经很少看到像我当年那样艰辛地劳作的农人了，农活闲散而且轻松。生活的形态已经发生变化，小寒把人逼进室内坚守，除了每日的三餐外，剩下的事情就是偶尔走走亲戚，喝茶打牌蔓延到乡村的每一个角落。

寒风还是时不时地来吼叫几次，提醒人们这也是风的地盘，但往往是撒几把落叶和尘灰就走了，留下一些生冷，警告人们不要忘记了季节。

坚挺，是需要宁静的，哪怕是非常憋闷的宁静。鸟儿走后，把清静还给山野：风走之后，树木直挺挺地保持着安静，因为这是一个锤炼意志和韧性的最佳时刻。山坡上的枯草和凋落了叶片的树木很有自知之明，绝不在这个季节里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张狂。只有忍耐，才能够走向春天；只有承受，才能够迎来暖阳。

小寒，坚挺，再坚挺，坚挺是平凡生命在寂寥中的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