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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反而感觉那些悠闲的今人是陌生的,而那些或埋头埋脸地写作,或披头散发地绘画,或痛心疾首思考的古人,却像是前世就认识。尽管他们人已经走得很远了,只把故居留在某个城市的街角,某个小镇的深巷,某个乡村的山坡上,但他们每一个人,都让我尊敬和怀念。不论时光流逝多少年,在我心里,他们的面孔与他们的姓氏一样,一点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因为他们从来不是干巴巴地苍白地向我伸出一双手,胳吱我或乞求我给他们一点点掌声,而是通过文字,画面,声音,思想,以及这一切后面所绵延的内容,让我不由自主地就崇拜了他们。他们的样子,有点像圣彼得大教堂柱廊上排列着的那一群圣徒雕像,以各种手势,各种神态,安详地站在历史的檐头,向下俯瞰着,注视着,并洒下圣水一样的光芒。
在那些耸立的古人中,我最先碰到的是但丁。
他的故居,坐落在佛罗伦萨一条幽暗而狭长的街边。那房子太古老了,石砌的三层楼,窗户高高在上,墙壁是用碎石砌成的,远看却像窑里烧出的砖。佛罗伦萨许多房子都是这种碎石建筑,它几乎成为一种风格,一个时代,本身就有怀旧的色彩。相反,佛罗伦萨喜欢把大石块铺在门前的路上,好像在垒砌那种碎石墙壁的时候用尽了力气,没有心情对脚下的路再精雕细刻,不经意乱放的。
故居的入口在房子的侧边,镶满铁钉的大门只打开了一扇,从那里进去就是陈列室。看管它的是一个驼背老人,他站在门边,却不收门票,只要有人进去,他就往后退,一语不发。他用一种迷惑的目光看着我,好像在问,你也喜欢但丁?你也能读懂但丁?你走了多老远的路啊?
老人不知道,像我这个年纪的中国人,青年时代大概都读过简装本的外国文学名著,而20世纪80年代以后那些专以写作为生的人,基本上是一边读翻译小说,一边写自己的东西。《神曲》当然是必读的一本书。1300年复活节前那个星期五的凌晨,但丁做了一个阴森而漫长的梦,他在梦里游遍了地狱、炼狱和天堂,由此而写出长达一万四千行的诗歌。这其实是中古时期盛行的一种梦幻文学样式,在但丁的手下,它熠熠生辉了,再无人可以超过,也无人可以模仿。一部《神曲》,划分出两个时代,它让但丁因此成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先驱。恩格斯这样评价但丁:封建的中世纪的终结和现代资本主义纪元的开端,是以一位大人物为标志的,这位人物就是意大利人但丁,他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德国的恩格斯是后来的大人物,意大利的但丁是前面的大人物。在后来的大人物面前,但丁当然是一座高山。
然而,但丁首先是佛罗伦萨人。但丁不可能诞生在别处。没有佛罗伦萨,就没有但丁,没有那一次终生的流亡,也没有但丁。
故居里摆着但丁写的书和后人研究但丁的资料,看不见但丁用过的实物,摆在那里的东西都不知底细,与生命最密切的,恐怕就是这间与佛罗伦萨一样老的故居了。故居是留给人回忆的。佛罗伦萨伤透了但丁的心,它能为但丁做的,也许就是看管好这间故居,让来到的人能具体地想念一下曾经生活在这里的旧主人。还好,墙上那盏铁皮灯还在,门前那眼老井还在,如果但丁的灵魂有一天从炼狱或天堂回来,或许还能闻出铁皮煤油灯熟悉的烟气,还能咂摸出自家井水的丝丝甜味,给这个遍体鳞伤的游子一点亲情和慰藉。
有故居,就有乡愁。那是公元1302年,佛罗伦萨政府放逐多个反对他们的人士,其中就有但丁。他被判放逐两年,并且罚款5000小弗罗林,永远不得担任公职。罪名是贪赃枉法,扰乱国家和平,反对教皇。对于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但丁所能做的就是拒付罚金。于是又被改判为没收全部家产,终生放逐,如再进入佛罗伦萨,将以火刑处死。但丁从此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亡者。1315年,但丁接到佛罗伦萨政府的传信,如果他能忏悔,可以让他回家。但丁想家,却不能向教皇忏悔,于是他再一次被佛罗伦萨政府宣判为死刑。此后,他做过无数次重返故里的努力,包括拿着武器打回去,都没有成功。他一定是急疯了,几乎走遍周边所有说意大利语的地方,却永远也回不了佛罗伦萨。他生命最后的20年,一直是在流亡中度过的。1321年,在由威尼斯回拉温那的途中染了病,客死在距佛罗伦萨很远的那个小城。那凄凉,那悲惨,怎一个愁字了得?
但丁的头像如今被塑在故居的老墙上,这面老墙很有艺术气,像一本书的封面。我想,其实故居就是一本书。它既是这本书的开头,也是这本书的结尾,只是少了中间部分,却正好给你一个想象的空间。这样,我们面前的这间故居就太宽敞了,里面装的东西就太多了。整个欧洲,也因为它们有数不清的巨人,有数不清的巨人故居,而显得大气雍容。
(摘自中国旅游出版社《欧洲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