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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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越热烈的地方，阴影越深重。也许，爱上他只是一种暂时的安慰，可是有时却混淆了安慰和爱情之间的界限，一不小心，我成了他心目中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我知道，爱上一个男人，如果他不属于你，那么你只能是一朵开在彼岸的花。你们两相遥望，他仍守着他的岸。你们之间大概并没有横渡的船，也没有飞跃的桥。

那一次，朱雷要去韩国进修两年。他知道我的等待将是一场无期徒刑。所以，他说，如果我等不及，那就不要等了。但他不会主动提出分手，除非我先开口。

在过去的三年里，他早已习惯了三天两头地离开，无论是出差还是进修，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五个月。寂寞就像虫子一样一点一点侵蚀我的心灵。我觉得每次看到他，真的感觉熟悉得陌生。大概更多时候，只能相对无语。吵架也失去了动力，好像抛锚在乡间小路的车，也许没汽油了，也许是轮胎没气了，也许就是发动机坏了。我找不到方向。我不想那么任性。我只能期盼着他能早点安稳下来，不要再像流浪者一样，我只要他好好陪我这个看似兼职的情人。我的要求不算苛刻吧。

那个周末，我去了西北湖“红色恋人”酒吧。随意找了个靠窗的座位。一个人燃一支烟，看薄雾在眼前氤氲。酒喝到一半，一个男人走过来，面有笑意：“小姐，麻烦你换个姿势坐，好吗?”这男人还真有趣，搭讪居然用这种方式。“为什么?你凭什么管我怎么坐?”我冷漠反问，似乎扔出一座冰山，要把这个不知趣的男人活埋了。他依然笑，“因为你的衣服太亮了，都反光到我那边，很晃眼。”我低头看看身上那件紫红色高领毛衫的胸口缀满了金属片，它们确实无声地闪烁着。我只能点头，转身换个坐向。酒杯里，液体的刻度慢慢下降，我打算喝完这杯就回家。红酒的后劲不小。只是两杯，我的脸就感觉热热的，头有些晕，应该有五分醉意了。那时，我忽然想起那句话：“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我站在海角天涯，听见土壤萌芽，等待昙花再开，把芬芳留给年华。”

刚才让我换姿势坐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坐到我身边，问“能请你喝一杯吗?”我摇摇头说：“我要走了。”起身拎包离座。出门才走了几步，却发现忘记拿来雷送的那条红围巾了。刚想返回，一辆车停在我旁边，那个第三次搭话的男人又出现了，他开了车窗，“小姐，这是你掉的围巾吧?”我接过来，晕晕地说“谢谢，再见”，接着我继续走自己的路，并不等他反应。

他居然就那样缓缓地开车跟着我，他说：“上车吧，这么晚了，我送你一程。”我犹豫着，太冷了，无法抵抗这深入骨髓的冷啊。我还是上了车。

当然，下车后，我们也不曾留什么电话。毕竟萍水相逢，也不是戏剧小说那么有韵味。所以，这样的离开只能是天涯陌路。此后，我偶尔想起来，恍惚觉得那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半年后，我被同事拉到“宝马会”酒吧。那里空间狭小，音乐声、人声混着酒气、烟气，不过很多人正是奔着莫名其妙的拥挤和热火而来。玩了一会儿，同事不小心打翻了别人的酒，双方开始争执。有个男人看到我，边对我示意，边拉开他的朋友，“小事情，别争了，大家都是朋友，不要紧。大家继续玩，继续玩。”待他朋友坐定，他走到我面前，“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吗?”我抬头看他，脑海里不停搜索曾经的印象，同学?旧同事?客户?毫无所获。“先生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好像并不认识你啊。”“是吗?”他微笑着说，“还记得那句话吗? ‘小姐，麻烦你换个姿势坐。’”于是，顿悟，原来世界很小，在不同的地方，能遇到同样的人，还能记得当时的“暗语”，原来一切都那么玄妙。这一次，我们很坦然地互换了联系方式。我才知道，他叫方铭，在一家美资公司做经理。

我记得深夜失眠的时候，那种孤独比寒夜更令人发抖。回想起来，当初每天从汉口赶回武昌，看到清清汉江水，于是莫名升起一股忧伤，增添了我的思念。此刻，朱雷也该在首尔的汉江边吧。两条江，虽同名却相隔数千里，相思愁终还是绕不过这一江春水。那时的我，每天都会塞着ipod耳机，反复地听王菲的《流年》：“五月的晴天闪了电／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方铭常会打电话给我，有时一天会打三四个电话，兴趣来了，煲一个电话粥居然可以超过一小时。他说，和我在一起，感觉很像亲人，他喜欢和我一起逛街、泡吧或者卡拉OK。此外，每个周末，我们都会按美食地图找不同的饭店，一饱口福。

那是5月的一周末，暖风习习。吃过晚饭，我主想去散步，他就存了车。我们在江滩边慢慢散步，看对岸的灯火。看燃起而后又熄灭的灯，我说那都是彼岸的花火，虽然很美丽，却不容易亲近，遥远又不真实。他笑笑说：“小妖，你的想法可真古怪啊。”其实，我叫砚舒，不叫小妖，那只是他给我的专属昵称。

方铭也经常出差，只是他没有朱雷那么远。他天南海北地跑，但他每周必回武汉。而他不在的时候，我总能收到他从异地寄来的明信片。每张明信片都有他的手绘卡通图，虽然简单，却可爱到让我思念得心酸。当然，他回来后，必定会带各种小玩意儿，然后说各地的趣闻逸事。而这分享的回报只是需要我陪他吃饭，陪他一起快乐大笑，当然还必须每周为他写一幅毛笔字。在网络化的时代，笔迹已经远了，更何谈书法?那快成奢侈品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很喜欢这种特别的表达方式。我在不同的心情下会用不同的笔，在不同的纸上写出不同的东西。他收到后，每次都愉快地放进包里，一脸的知足表情。

直到三个月后，我写了一幅苏轼的《江城子》，“千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捧着看了良久不作声。我问：“写得不好吗?”他说“好、好、好……”

后来，他终于说了实情。其实小妖是他的初恋情人，两人相处八年了，但最终还是没有修成正果。因为她出国移民了。他说，那夜在酒吧，我的样子和小妖一样，直直的长发，瘦削的脸，眼睛里满是迷惑。小妖也爱泡吧，也爱练字。我这时才恍然。只是我没有告诉过他，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喜欢练书法，也许是巧合。

其实，缘分很古怪，上窜下跳捉弄人。

此后两个月，我很少去酒吧。也渐渐不怎么和方铭联系了。后来，我主动约他喝咖啡。“我想去韩国看看朱雷，陪陪他。”我的语气应该很镇定。因为方铭早就知道我是别人的女朋友。只是在平常的交往中，我们都很小心翼翼，不触及这类敏感的暗伤。

“如果我想你呢?”方铭问我。“你不会想我的，你只会想着小妖。”我的话让本来就很尴尬的气氛更冷清。他提议散步，也许能缓和一下气氛。我想起来，就在那江滩上，他曾温暖地牵我的手，拥我在怀的情景，故地重游，却夹杂了不少悲伤的气息。

这一次，似乎有些刻意回避，有时也会牵手，谁也不主动，谁也不逃避。如果不是小妖，那些拥抱也许会成为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你要是一个人就好了，你懂我的意思吗?”他忧伤地说。我点头，不语。“我怕打乱了你的生活，不过这困扰开始了就无法停歇。我担心再见到你，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是怕自己控制不了，把我当作小妖了吧?”我知道这句话会再次伤害到他，但还是脱口而出。

方铭猛地抱住我，将我埋在他怀里，“不是的。起初是因为小妖，可现在不是!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回想和你走过的日子，呆过的地方，吃过的饭菜……”

我的泪开始汹涌而来，我们开始疯狂拥吻，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爱，还有曾经假装的坚强，早就被这深情的吻融化了。我是那么渴望啊，但又那么害怕他爱的到来。我想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会放手。但事实上，我并不能真正放手。那一夜，我去了他家。那是我们交往半年以来第一次疯狂。

半夜醒来，我去客厅喝水，偶然看到他书桌上一个女人的照片。是的，她一定是小妖，她眼中满是娇媚的迷离。再想睡，脑海里却全是小妖的影子。清晨5点，我悄悄地离开他。如果没有这一夜，我会和他继续彼此钟情的暧昧。

可如今，我们终究还是跌入尘世，落入俗套。我无法想象清醒时彼此面对面的尴尬。所以，我毅然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知道，我们的爱更像一朵妖娆的花，漫无目的地在海上漂来漂去。我曾将他珍藏于心，不想，他只当我是开在彼岸的花，他将我从彼岸解离，让我看到此岸的灯火，却又将我推回彼岸的黑暗。原来，温暖的爱情有时只是别人的影子，我只在影子的光环里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