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无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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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卢棋会这么快就向我求婚，交往半年而已，原以为依着他那贪玩随性的个性，怎么也得千帆过尽才能收了心乖乖地走进婚姻。关琴知道我没有答应卢棋的求婚后，打电话问：那小子沮丧得很，为什么？

（一）

刚跟卢棋交往的时候，他就跟我提过关琴，说双方家里长辈是世交，两个人又青梅竹马。我笑着问他怎么没和关琴发展发展？他说关琴心里早有人了，而且爱得轰轰烈烈。

上大学时关琴找了家外贸公司做兼职翻译，陆子安是那家公司的老总。后来陆子安的生意出了巨大的危机，又被诬陷关了进去。还是大学生的关琴东奔西走，为了让证人给陆子安作证都给对方跪下了。陆子安出来后，他们就在一起了，已经足足5年。这五年里，关琴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着陆子安，把生意一点一点做起来。

卢棋说，哼，那陆子安要是敢对不起关琴，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卢棋嚷着要把他最好的朋友介绍给我，然后我就见到了关琴和陆子安，真是一对碧人。关琴留着栗色的短发，有着一张蓬勃动人的脸，笑起来的时候很爽朗很有亲和力。陆子安穿一件藏青色的西装，成熟内敛，整场饭局话语极少，只是微笑地注视着关琴，把红彤油亮的麻辣小虾剥好放进关琴的盘里，再看那虾壳，码得整整齐齐，可见他在生活里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离开的时候，关琴伏在我耳边笑，她说别看卢棋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你是他第一个肯带来让我见的女朋友，他很中意你。

我浅浅地笑了笑，心底里却叫嚣开一种莫名的焦躁。

一天，接到陆子安的电话，说正好在我公司附近办事，卢棋就让他来接我，晚上一块儿吃饭。那阵子我们4个人常常一起吃饭，卢棋跟关琴都是那种爱热闹喜欢攒饭局的人，他们找得到这城市里任意一家新开的馆子，然后带着我跟陆子安去尝鲜。他们的关系跟兄妹一样要好，插科打诨勾肩搭背互相掐架。我跟陆子安都是一副家属的模样，静静地在一边看他们喧嚣热闹。

那天是我和陆子安第一次单独相处。深蓝色的尼桑车里，播放着很久以前迪克牛仔的音乐。他的手指刚毅有力，饱满的指甲上有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一种盛大的寂静像海水一样覆盖着我，而我的心就那样踩了个空。与我来说，爱像一个陷阱，让我毫无戒备地陷了进去。我别转了目光，看向窗外澄净的阳光。

（二）

我知道这不应该。我开始找借口不去参加这种4个人的聚会，也渐渐少了跟卢棋的联系。卢棋这傻孩子当真以为我在忙工作的事，只是越发地心疼我，在我加班的时候突然到公司来陪我，或者在周末的时候提着一兜菜来“犒劳”我。

没想到，在街口那家旧书店会遇到陆子安。走过长条木板地，在林立的书架旁看到他静静捧书的样子，我的心里一下就蓄满了眼泪。我知道我不能爱这个人，也知道我该对谁好，但爱的时候是不看人的，爱上了就没得选，我就像落岸之鱼，头尾在拍动，可是挣扎不起。

陆子安笑了笑，他说卢棋推荐了这家旧书店，今天路过，进来看看。其实，这家书店是我告诉卢棋的，绕来绕去，我还是没有躲过陆子安。

从书店出来的时候，我们站在四月瓦蓝色的天空下迟疑了一下，他问要不要送我，我说不用了。他没有坚持，转身就离开了。只要他回头一眼，就可以看见我期冀的眼神软软罩住了他。是的，我多想他送送我，呆在他身边的我，会变成一朵九重葛，开满紫玉碎红的芬芳。

后来我常常去那家旧书店，下班经过的时候，周末的时候，甚至是在睡下了又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可我再也没有遇到过陆子安。我在书店里捧着一本书又一本书，空气中透着沉闷的压抑。

我没有答应卢棋的求婚；而关琴答应了陆子安的求婚。卢棋跟我说的时候面上都是兴奋，他说你都没有看到关琴的脸，哭得稀里哗啦的，其实我早知道她恨嫁。我附和着卢棋笑了笑，但指甲掐进手背里，有些生疼。我想命运安排关琴在陆子安落难的时候出现，又安排我在陆子安风光的时候出现，这让我还没有迈步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我没有机会陪同陆子安经历那些低潮的日子，没有机会与他一起吃苦——爱情原本就有先来后到，我知道。

（三）

关琴欣欣然地准备着婚礼，有时候约我一起逛街置办婚礼的东西。我知道她的用意，她是想用这样的喜悦感染我，让我也答应卢棋去做个新娘子。我看着关琴试婚纱挑戒指，看着她站在镜子前面若桃花地微笑，她拉着我说，结婚吧结婚吧，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装不下去了，我总是一遍遍去洗手间里补妆，因为眼泪在悄然滑落。

陆子安每次来接关琴时，总是礼貌地跟我打招呼，然后淡淡地看向一边。他对我的那种沉默带着很深的疏离，只有对着关琴的时候才会显出细心呵护，关怀备至。

那天从书店里出来的时候下起了雨。我在屋檐下看着密密急急的雨，抬手拢了拢头发。电光石闪间，我看到对面咖啡屋里赫然坐着陆子安。我的心狂跳起来，这不是巧合，第一次我们在旧书店里相遇就不是巧合，他是特意在这里等我，而且知道我常常来才会选了街对面的位置。

我没有走过去，就站在马路这边与他对峙，我知道他内心有着同样的纠葛。雨更大了，就像要在心脏里砸出一条隧道来，狠狠地，莽撞地。

陆子安从咖啡店里走了出来，他进车里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拉开车门大步走了过来。我的心哆嗦了一下，旋即被他揽进了怀里。

直到坐进车里，我的头脑里还在刮风下雨，一片凌乱的声音。陆子安一直在开车，我不知道他打算去哪里，可我什么都不想问。如果能这样跟着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愿意。

车上了高速公路后，他的手机铃响，他看了一眼然后关机。我知道是关琴在找他。我悄然把自己的手机也关了机。

我们来到机场，买了两张去齐齐哈尔的机票。下了飞机，他包了一辆车，我们开了12小时到达漠河县。

他买机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地：有一次我们四个人聊天，卢棋问我最想去哪里？我说漠河，夏季的漠河只有夜晚子时一两个小时稍微昏暗——这就是白夜。若能在这样明亮的夜晚与恋人通宵达旦地坐在江边，即使什么话也不说，也是一辈子里最甜蜜的回忆。

我们坐在漫天绚丽的北极光下，看那些明亮而神秘的颜色绘出各种景致。我跟陆子安十指相扣，静静依偎。什么都不说，这就是爱情最好的表达。

（四）

我们在漠河待了一个星期，住在村里“木刻楞”房子里。我牵着陆子安的手去集市里买菜，去白桦林里散步采野花……这里没有夜晚，明亮得让人炫目。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住下去，即使只能呆在这样的小村子里，住这样的木房子，我也是愿意的。可我们只是这里的过客，终究得回去面对我们该面对的人。我知道我们一同消失，任谁都猜得出中间的钩钩折折。陆子安吻着我的额头说，由我来处理。

没想到，关琴和卢棋会来机场接我们——陆子安消失一天后，关琴报了警，警察找到了他停在机场的车，也查到了他用银行卡买的两张机票，另一张机票上是我的名字——关琴什么都明白了。卢棋问她要不要来找我们，她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她爱了陆子安许多年，即使她知道陆子安跟她在一起更多的是感动，可她还是痴痴地留在他身边。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即使是爱情，也需要很多的努力。她一直在努力，而我搞砸了她的一切。

关琴每天都在机场等候——在我和陆子安沉浸在自私的感情中时，她饱受着痛苦的吞噬。她看到我们，像往常那样愉悦地笑说：“你们去旅行怎么不带上我们，礼物呢，有没有准备礼物？”我想过很多种关琴的反应，愤怒抓狂，歇斯底里。可我没有想到，她会用这样坦然的方式迎接我们。

我和陆子安无言以对。

（五）

很长一段时间，陆子安没再跟我联系。我去公司交了辞呈，然后开始收拾行李。我知道陆子安是不会离开关琴的，他对她有责任，这份责任重过别的感情。

卢棋来找我，他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他说：“其实我真的很想继续追你，一次又一次向你求婚，直到你答应为止。但我知道，这样对关琴不公平。我们若在一起总是会在某个场合遇到，你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我不想要她时时都觉得疼。”

我了然地笑笑。他没有扬手给我一个耳光已经是对我的宽容了，我感谢他，这一生里我都会对他充满感激和愧疚。

卢棋说：“如果你还是个好女孩，就离开这里吧。”

我的鼻子酸了酸，眼泪跌了下来。

陆子安和关琴的婚礼，我去观礼了。卢棋防备地看着我，倒是穿着麦白色婚纱的关琴笑着握了握我的手，伏在我耳边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很相爱，但我没有办法成全。”

他们交换戒指时，陆子安转过身来深深地注视着我。时间有点长了，所有的宾客都转过脸望着我。关琴从他手里拿过戒指，轻轻地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欢呼声、礼炮声、彩带升空的声音……一派的热闹里，我悄然底退了出去。

其实，昨天夜里陆子安给我打了电话，他说：“对不起。可我们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留在那里。”

我也在问，为什么要回来？我想，是因为我知道陆子安并不属于我，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是别人的。我宁愿在最美好的时候放手，好让我们的感情得到最隽永的结局，也不想在伤害过所有人后，这一段感情变成这俗世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