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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门学子”秦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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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京城求学,与金根同窗。那时金根翩翩年少,无忧无虑,或谈笑辩驳,漫步于校园,或把酒论书,出入于古今。又一同长安访碑,登华山极顶,观黄河落日,我们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毕业后各奔前程,金根就职于出版社,天南海北,萍踪不定,忙于为他人做嫁衣裳,匆匆不暇相见,已十数年矣。

看到金根最近写的字,勾起了当年旧梦。那时我们按照老师的要求,先要遍临百家。我字形虽较准确,但苦恼于用笔浮滑,不能沉潜。每见金根所临,辄下笔绵厚,力透纸背,真令我羡慕不已。十多年过去,我的毛病并没有得到根本改观,而金根的绵厚则愈加纯净,此恐是天性之别,勤未必能补拙矣。正像苏轼一样,下笔便到六朝,非天性而何?我们只要把苏字与王僧虔的《太子舍人帖》比较一下,一眼可以见出二者笔性与格调上的神似之处。苏轼未必真的学过王僧虔,天性使然也。

金根近年放弃了出入百家、旁通诸体的宏伟理想,专攻行书,究心于苏轼。我真心佩服他的决断,就像苏轼当年的抉择一样。每见苏轼所临草书,虽偶尔为之,而神采飞扬,比起以“晋人格”自居的米芾,天赋要高出数倍。不写草书,非不能也,是不为也,毕竟诗词文章要占去苏轼的大部分精力,书法就不能不收缩领地。苏虽不如米的路数广,但终比米要深。“至言去言,至为去为。齐知之,所知则浅矣。”

金根也曾被米的痛快、黄的恣肆所吸引,并能用苏的神韵一以贯之,避免了黄的乖张与米的刻露,由此见出金根超乎寻常的融会能力。宋代之后,学“宋四家”的人不少,有这种融会能力的书家真是凤毛麟角。但金根最终还是抵挡住了米、黄“声色犬马”的诱惑,归于苏字平正醇和的中庸之道。没有内心强大的定力,放弃到手的城池,拒绝炫目的声色,在当今社会真是万难做到。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学习书法,也要找到这样一个支点。黄庭坚的草书,通过怀素这样一个支点,上溯“小王”,大获成功;行书没能找到支点,终归失败。金根终于找到了苏轼这个支点,走上了通途大道。

金根选择苏轼,看似偶然,实是必然,性情使然也。金根平日的工作与生活环境与我们大家一样,忙碌、劳顿、焦虑、迷茫,但金根本性中的静穆、温婉、朴厚之气,最终化掉了生活中所有的浮躁。观金根的书法,胜似闲庭信步。其用笔简明直截、平入直出;线条起伏平缓、丰满厚重;格凋幽雅、平淡朴素;姿态天然之中流露出和缓静穆之气。

苏轼笔法中除了六朝中丰实的铺毫、柔厚的笔触之外,还兼有颜字中的裹锋笔意,时有屋漏痕之意趣,二者的结合非常微妙。碑学时代的卑唐之风,使得我们对颜字过于陌生,金根也不例外。苏轼对颜字除了心追手摹外,时代自然承传的巨大优势是金根所无法比拟的。如果金根能破除我们这个时代的偏见,对颜字加以深入研究,对写苏一定大有补益。

金根书法的另一个显著的优点,是轻松、自然,笔与纸之间是那样地亲密无间,正切合了苏轼所谓流水行云之意,皆自然之道也。金根书法中的这种轻松妥帖,正是“小王”以下南朝书法的神韵所在。学书法的人,几乎无人不口称学“二王”,大多是无知者无畏的狂妄。回想当年我与金根学习王羲之的痛苦,至今令人绝望。“大王”那横空出世、空前绝后的力量,让人无法接近。学习“大王”必须有超强的勇气和毅力,笔与纸之间一直处于紧张战斗的胶着状态。而王献之如春江花月之月,温柔浪漫、风流倜傥,可邀可赏、可亲可近。学“大王”,让你紧张绝望;学“小王”,让你轻松愉快。所以“二王”之后,行草上“小王”子子孙孙,绵延不绝;“大王”则曲高和寡,令人敬而远之。

苏、黄、米三家,究其源头,皆来自于王献之。米狡猾,学得“小王”行书之活泼多变;黄倔强,学得“小王”草书之瘦硬决断;苏淳朴天然,得“小王”行书之绵厚舒展。金根如能在“小王”书法以及王珣的《伯远》、王徽之的《新月》这路南朝书法中畅游一番,汲取些灵感,或许能对学苏有更多的启发。

有人曾把苏字的纯厚绵长与宽博舒展完全归于苏轼的“偃笔”,我认为这样的结论还是过于简单。正像唐代的颜真卿,其楷书的篆籀笔意与宽博之气,也非笔法所能概括,实际上是对篆隶本质的深刻领会,他不一定亲自去学,但在潜意识中定有所体悟。苏字的横势开张正是应和了八分的两翼飞动之势。我们把苏字和《乙瑛》、《史晨》、《张景》等汉碑放在一起,慢慢品味那宽博、绵厚、沉着、开张的韵味,你会体会到它们内在神理上的一致性。金根如能在这些汉隶上稍下些功夫,不但对理解学习苏字有莫大的好处,对日后脱出苏字,超越苏字也是条方便之路。不知金根以为然否?

金根书法的平和静穆,表现出一种淡化技巧的意味,用笔时见含混,不能保持清晰的一致性,以致造成作品质量的不稳定性。而苏字的笔法其实是非常精到清晰的,尤其是《杜甫桤木诗》、《祭黄几道文》、《前赤壁赋》几帖,金根宜在这些帖上多下些功夫。苏字的平和同时也容易导致节奏上的单一,使得作品单调乏味。苏轼的《黄州寒食诗帖》,跌宕变化、大开大合,也是“小王”的一种路数,涉猎一下,用于创作中,可救节奏沉闷之弊端。

师兄萌若说金根不像是现代人而更像是生活在宋代,仿佛藏在《清明上河图》某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几乎难以觅到他的身影。我感觉他工作之时,则出入在《清明上河图》的大街小巷、瓦栏酒肆之中,浑然一宋代之芸芸众生;而当他沉浸在自己灵魂的园地里,他就是《千里江山图》那书斋中的学子,超然物外,观苏轼泛舟于赤壁之上,赏明月徘徊于斗牛之间,看庭前花自开落,清风徐来,南窗啸傲,研磨挥毫,一派天机,无始无终,无生无灭,“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