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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口的几株凤仙花开了,那是外婆不经易间撒下的几颗种子,白色的透明若脂,红色的高贵妖娆,各种各样的颜色构成一个小小的花圃,格外精致。
我是个寂寞的孩子,我住在2层的阁楼里,木质的阁楼清素淡雅。我有一张小小的木床和一张檀香木的书桌,我感到寂寞的时候就开始写一些干净的不痛不痒的文字,一直写一直写,写到我的眼睛疼痛,臂膀发酸,忘记寂寞,我喜欢这种独处的寂寞感觉。空荡荡的房子,一个人的遐想,一个人的发呆。
夜晚的时候我就爬上楼梯打开天窗,四方形的天窗,我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星星和月亮,星空异常美丽,星星们的盛会是绝对可以容下我这样一个在风中成长的孩子的。因为我没有太多的奢望,我只要用一种虔诚的姿势遥望星空就行了,没有人在乎我在想什么,没有人过问,这是最好不过了。
看天的时候有时会和刘瞳在一起,他和我是同样的寂寞,但他的寂寞可以用眼泪的方式表达出来,而我不能,我只能看着大得出奇的惨白月亮和闪烁的群星无端地沉默,这样就够了,真的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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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在北京工作,把我留在这个江南水乡,一个芦苇飘荡、稻花飘香的小镇。除了过年可以跟他们见上一面,平时也只有电话联络。电话中我常常静默,太多的时候只是充当倾听的角色,妈妈从我的生活谈到我的学习谈到我的未来我的幸福,而我只是听。
我是一个简单的孩子,我只想在简单的日子里渴望身边的人简单的幸福。
妈妈自然有她的理由和她的人生哲学,她是一个成功的女人,有爱她的丈夫和出色的工作还有一个非常听话的儿子。我在她的眼里很乖。我不温不火恰到好处地生活着。
其实,我想有一天,我会背上一个行囊,一只水壶,几本书和几套衣服,去流浪。因为远方才是我的故乡,我梦寐以求的地方,那个地方有花有草,有红得似火的枫叶还有我喜欢的女孩,那里才是我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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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伟违纪的处分在学校的公布栏里闪闪发光,我挤进人群看着那张有着黑字的白纸,记不得这是第几份了。周伟有凌乱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冷峻的眼神和矫健的身体。他喜欢穿宽松的T恤和肥大的牛仔裤,整个人的形象很倦怠,就像是日本漫画里俊俏的男主角,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女生们眼中的亮点。周伟整天无所事事,逃课是他的家常便饭,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除了我。因为他经常躺在大片大片的麦田中口里含着一根草睡觉,或者去高山顶上眺望远方,想去流浪,流浪远方。
下了晚自习,我背着书包行走在月色里,月光下的河床闪着银色的亮光,像是梦境,我仿佛看到时光正从我面前急匆匆地溜走,慌乱的样子。我一直走一直走,河水哗啦哗啦欢快的样子。它是去参加盛会还是奔赴自己的故乡呢?对于溪流来说,大海就是故乡吧。16岁之后我每次回家就开始生病,在外面却很少这样。奶奶说我这是旺外,男人就是要旺外。
而我固执地认为,故乡是故去的地方,回不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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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瞳说我们都是生在时光缝隙中的跳蚤,不安分地生活,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以免受到任何伤害,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
我不爱运动,确切地说不喜欢篮球和足球,具体的原因不详。我只是喜欢奔跑,喜欢歌唱。我喜欢半夜的时候一个人奔跑在山道上,山风如水般顺滑,我是一个天使,一个哀伤的孩子,我站在长满蒲公英的山岗上,满目萧然,迷茫的远方闪烁着诱惑。我看不到未来的繁华似锦,我看不到想要的幸福。只有绵绵不绝的迷惘和茫然。
我和周伟骑着单车奔跑在公路上,两旁的梧桐树粗壮肥大,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在我们身上,斑驳点点。村的东头有条火车道经过这里,我们扔掉单车,像蝴蝶似地行走在铁轨上,弯弯的梯田在我们的脚下绿意盎然。看着通向远方的铁轨,周伟走过来看着我说:可怜的孩子。
我们在青春里默然地消极着,在阳光下明目张胆地晾晒自己的伤悲。我怕你远走,怕你留给我背影,让我一个人独行风中,脚步蹒跚。我不想你在我的记忆里渐渐遗忘。我要记着你。生命中给我留下任何痕迹的朋友或者是陌生人,每个人都是善良的,我在轻易间爱上了各异的脸孔,这些脸孔有如梵高的向日葵,在闪亮的日子里惨烈地盛开着,盛开着颓败,可这些向日葵厚重的颜色又让我呼吸困难,他们透着死亡的腐朽味道,苍白而决裂。
周伟很会布置他的房间。总体的颜色是米黄色,温柔的气息,一张书桌,一张床,一个相框只有他和妈妈的合照,我想问起他爸爸的情况时,我瞥见了他眼中深藏的泪水。他拿出一个浅绿色的盒子,盒子里有一些零碎的东西,一副好看的画,一片干枯的叶子,或者其它……这些珍贵的东西他舍不得扔掉,这些石子是去包公河拣的,这块翡翠是在旅行时买的。
是个净化灵魂的地方,那里和蓝天最为接近,那里有藏人简单而憨厚的笑,有灿烂的格桑花和晃动的转经筒,还有飞扬的经幡雄伟的宝殿……周伟的眼睛很亮,那些闪亮的旅行展开成无数美丽的图片,每一张都深藏着一个故事,一个在别人眼里无聊而在我们眼中珍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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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又打电话过来了,同样重复的话,我仍然没有语言。放下电话的时候发现中考的日子迫近了。
我开始埋头在成堆的试卷里,跟无数道难题刀光剑影,忘却时间,忘却一切,忘却那些让我压抑的画面和苍白的脸孔,可是又能怎么样,脑子里一有空闲就开始陷入幻觉,并且比以前更加厉害,更加肆无忌惮。
樟树疯狂地落着叶子,这种伤心的树是在春天里脱下绿妆并长出嫩芽,阳光让我的身后有一个歪斜的影子,灰色的影子匍匐在地,我拖着旅行箱漫无目的地行走,旅行箱的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绝望的叫声,世界在顷刻间阴暗下来。一片空旷中,我走到了一片山崖边,风将我的头发和衣裾吹得飘飘荡荡。我将箱子扔在身后,坐了下来,双手环抱着膝。面前是万丈深渊,我在抬头的瞬间,看见空气中有许许多多花瓣肥厚色泽艳丽的向日葵亮堂堂地盛开着,一朵一朵竞相开放,布满了整个天空,布满我青涩的童年,布满长莺飞的日子,布满我踌躇满怀的悲伤……我一次次地在睡梦中惊醒,汗流浃背,我是个坚强的孩子,我不会如此懦弱的,窗外的月光依旧如水般宁静。拉亮了电灯,瞬间的刺眼让我慌不择路,眼睛有如刺扎般疼痛,惨白的灯光让我像一只老鼠般瑟瑟发抖。我走到桌旁,拿起钢笔在日记中写下:
2001年的夏天,我在梦中又一次被惊醒,无关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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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至少让我看到中考的曙光,校园的操场空荡荡的,连平日里最频繁使用的秋千也静止了,我去荡秋千,一个人,我来回地飘荡,一遍一遍。
很久没有看到刘瞳了,四下打听才发现他已经转学走了,走得那么安静,我在不经意间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失去了那些在屋顶上看月亮的时光,失去了烈日下闲逛的笑声,失去了慌乱年头里纯真的繁华。
幸福在我们这群孩子眼里是很简单的东西,随手可得。我拥抱刘瞳的时候,他一个转身,往远处去了,我急得大叫,凭空乱抓,再一次被惊醒,急促地呼吸,满头满脸的汗水。窗外无光,一片漆黑,我起床从周伟遗留在我那的白沙烟盒抽出一根点上,阳台上的风很凉,清爽的风是那么的空灵自由啊!我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感觉风渗入我的肌肤,我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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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的前几天我还在课堂上读三毛的书,这个女人永远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来去如风,把远方当做故乡,追逐天空飞翔的鸟,山涧清流的小溪,广阔的草原,还有梦里闪亮的橄榄树。
我是个简单的孩子,周伟也是,不过周伟在初三的后半期情况突变,他再也不去麦田,再也不去山岗,他的头发变回了黑色,他的成绩赶上了我。我真替他高兴,我希望他能有一个美好的明天,幸福的生活。而我,这个在风里长大的孩子,只需像海子诗歌里说到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