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螺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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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碧水连天的海，离了水色湖光的浸润，我们便来到了彝语称为“安哈波”的螺髻山脚下。远望这山，真就如古时仕女头顶团拢盘绕的发髻，巍然止却又不失妩媚柔美之态。

在山腰的马家寨子请了位叫做“元布”的彝族汉子当向导，他酱紫色的脸庞，刀刻般的皱纹与高挺的鼻梁显出岩石一样的果敢与坚韧，鹰似的锐利目光的背后却流淌着溪泉般的和善。元布一身标准的彝族装束：头戴用长长的黑布带一层层紧紧密密缠裹成的“英雄结”，肩披“查瓦”，那是用羊毛细纺织就的苍黑色的大氅，下摆还缀有一行流苏，这东西用途集遮阳、蔽雨、御寒于一身，是彝族男子必不可少之物。

将山泉灌满水壶，勒了勒登山包上的背带，我们一队七人在元布的带领下开始择路登山，于是荒芜的山径上便多了一行明亮鲜活的小点。水晶般透蓝透蓝的天空中游荡着几朵白云，其下便是山上皑皑的积雪与大片大片枯黄的草地。雪愈行愈深直至没膝，每向前跨出一步就得从雪里把脚拔起老高，钻进鞋里的雪块一会儿就溶成冰水，冻得脚趾像针刺样疼。高山反应带来的困难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小周耷拉着头，拖着副足球运动员的身板一步步艰难地向前挪动，张大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活像只破风箱，连面对面走过的温和的牦牛也没招呼一下的意思；平素机灵可人的姑娘就更惨，白净净的脸庞被日头烤得像只熟透的螃蟹，双手死死地拽住元布披风后的流苏，梦游般地被拖着前进。

我们终于到了距山顶不远的甘海子，这也是螺髻山32个天池中最美的―个。在四周簇拥着峰峦，静静地沉睡着一面被冰封住的湖水，虽然此时映耀着阳光像一块巨大的椭圆形的玉镜，但仍不难想象春天的她是如何荡漾着粼粼的身姿，开放着水天一色的湛蓝一同伴们立时像注射了一剂大自然的强心剂，扑向湖面，大叫着在上边打滚、溜冰，这下连冰层最深处的湖水，也知道了我们的到来。

晚上我们寄居在彝人放牧时的临时石屋里，正中一口火塘，周围几块木板，除此无它。不过在山中寒冷的夜里这对我们却不亚于桃源仙境。元布很快便燃了一堆火，并把我们的晚餐―-一堆土豆倒进了火旁的柴灰里煨着。待大伙儿的鞋袜烤干透后，土豆也熟了，扒拉出一个，拍去灰，抹去皮，香气扑鼻，一口咬下烫得直咧嘴，三两个下去便饱了肚子，那个满足劲儿，胜过吃什么山珍海味。

禁不住一再央求，元布为我们唱了首彝族山歌，山歌低沉哀婉，和着间或“噼啪”作响的柴火更令人恻然神伤。唱完后好些时候大家还呆呆地望着火堆出神，似乎歌声翻起了每个人心中尘封已久的某件往事。“是唱的爱情吧?”我问。“是哩，是我和我以前的姑娘分开时唱的。”元布说，“现在她已有两个孩子，而我，三个!哈――”在他爽朗的笑声背后已很难寻辨出当年印下的伤感，倒是小蔚急切地请元布将刚才的歌词“译”成汉语：你走你的路吧，我也将回到家乡；对你无尽的爱慕，我定会好好珍藏；就像白云朵朵，依恋着蓝天一样；就像那满山的杜鹃，永远为你开放；我还是走我的路吧，你也终将回到家乡。

夜深了，屋外狂风大作掀得瓦片一阵乱响，风声如海潮翻滚，其中还裹以一两声不真切的马嘶，想必已下起了雪，但此时的小屋，却温暖得如春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