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孟买让世界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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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买是替整个印度挨了一枪。”一位在印度生活多年的华人这样总结刚刚过去的令世界震惊的孟买恐怖袭击。孟买人更是不相信恐怖袭击会发生在自己居住的城市，因为孟买拥有全世界几乎所有宗教，各重要宗教在孟买都建立了社团并有传教场所，但此前这里几乎从未发生过教派或种族冲突。在恐怖袭击过后，立即有西方媒体称，孟买这个印度“商业首都”将“变成一座鬼城”。不过，英国《星期日先驱报》的记者却发现，在孟买街头的咖啡馆仍然人头攒动，“孟买正在一瘸一拐地恢复常态”。这座印度的最大城市在向世界显示其超常的“生命力”的同时，也展示着它内部太多的矛盾与复杂：它既是充满诱惑与机遇的沃土，也孕育着极度的贫困与肮脏，财富超过印度GDP2%的大富豪和有着将超过挪威总人口的贫民窟比邻而居，孟买人不停地穿梭于“两重世界”却怡然自得，让孟买在西方人眼中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谜。

“印度最包容的城市”

英国《星期日先驱报》2008年12月7日报道说，恐怖袭击使印度的这个“金融和娱乐之都”陷入了3天的停顿状态后，“孟买正在一瘸一拐地恢复常态”。距离袭击主要目标泰姬玛哈酒店不到100米的利奥波德咖啡馆已有100多年历史，是外国游人最喜欢光顾的地方。日前这个展开大肆杀戮的地方，仍然人头攒动。报道援引一名英国游客的话称，“我本来认为这个地方可能有一半座位是空的，但没想到必须排队才能进去。就在我6个星期前坐过的这张桌子附近，现在却增添了好几个弹孔。”报道还称，在离利奥波德咖啡馆不远，至少有50名工作人员在泰姬玛哈酒店管理办公室外面等待，看看什么时候他们有可能回来上班。估计泰姬玛哈酒店整修完毕恢复运营需要花费1.1亿美元。

一位在当地的华人说，相对于外国投资者或旅游者来说，恐怖事件留给当地人心理上的阴影似乎要小很多。孟买现在像往年一样进入了最热闹的结婚季节，许多地方搭起了插着鲜花的棚子，一些当地人身着艳丽服装在棚子内外载歌载舞。

孟买超常的自愈力和生命力让西方媒体惊讶。事实上，许多印度人对恐怖袭击发生在孟买感到诧异。孟买被认为是印度最包容的城市，号称“人种和宗教博物馆”。孟买生活着大约60多个国家的侨民，世界上几乎所有宗教在这里都有信徒，各派教徒保持着自己的传统，各自供奉自己的神和主。孟买作为商业中心，吸引了来自印度各地的移民，是印度种姓制度最不明显的城市。在孟买的街头能见到印度各地几乎所有肤色的种族，听到印度许多民族的语言。孟买的建筑风格也显示出这个城市的多元，这次受袭的泰姬玛哈酒店就兼具伊斯兰、波斯和英国维多利亚风格，因此成为孟买的象征之一。

印度有社会学者认为，现在的孟买人几乎全是近两三百年从世界和印度各地过来的移民，谁也没有资格和底气以主人自居，排挤其他人。孟买之所以在短短数百年间从一个简陋村庄发展成印度第一大城市，与此不无关系。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国人，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能在这座异常庞大的都市找到自己位置。

一位当地的华人曾说，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印度的华侨很少，他们在印度留下来很困难，印度也是世界上很少几个没有唐人街的国家之一。而孟买是印度华侨最大的聚集地，有约1000多名华侨，他们基本都生活在孟买的南部富人区，主要从事中餐馆经营、外贸等职业，基本上家家有房有车。

租房成本竟比巴黎还要高

事实上，在300多年前，孟买还是一个闭塞、落后小岛上的渔村，几乎被世人忽略。当时的葡萄牙大臣描述说，孟买只是“巴西边上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岛”。1661年，葡萄牙凯瑟琳公主嫁给英国国王查理二世，这几个岛屿作为嫁妆被送给英国，后来，这几个岛屿又以每年10英镑的低廉价格被租给了英国东印度公司。该公司接受这几个岛屿之后惊喜地发现，孟买并不是“巴西附近的小岛”，而是印度西海岸最大的深水港，于是东印度公司在孟买投资，并通过各种政策吸引人口。19世纪中期，孟买成为世界首要的棉花交易市场，该市经济因此走向繁荣。

随着1869年苏伊士运河的开通，孟买的城市地位变得更加重要，成为阿拉伯海上最大的海港之一，孟买商业因此一飞冲天。1947年印度独立后，孟买成为印度第一大城市，同时也是南亚第一大城市。由于土地私有以及政府对楼房高度有严格的限制，孟买高层楼房高度比不上东亚或东南亚其他国家。不过，许多第一次来印度旅游的中国人曾说，印度可能把所有的高楼都搬到了孟买。在这片不到7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集中了印度全国90％的股票交易、50％的现金流量和60％的集装箱吞吐，上缴税收占全国税收总额的40％。同时，孟买的文化产业也随着商业繁荣起来。尤其孟买北郊“宝莱坞”生产的电影数量甚至超过美国的好莱坞，每年出产800到1000部电影，一直是印度的骄傲。

随着孟买的兴起，这里也成了印度人淘金的地方，印度顶尖的企业家塔塔、阿姆巴尼斯、格德勒斯都发迹于此。这次受袭击的泰姬玛哈酒店，就是塔塔集团创始人于1903年所建。据报道，目前塔塔家族的资产总额就达100多亿美元，约占印度国民生产总值的2.4％。美国《福布斯》杂志曾统计，最富有的5名印度人总资产合计248亿美元，要高于英国前5名富翁（242亿美元），比除日本和中国香港外亚洲任何其他地方的人都要富。

据《印度时报》报道，在南亚主要城市消费指数排行榜中，孟买总是位居第一。无论是蔬菜水果，还是锅碗瓢盆，或者宾馆住宿等费用，孟买的价格都遥遥领先于南亚其他城市。一个香港游客在游历了南亚几个主要城市之后说：“孟买的物价高得令人咋舌，不仅远远高于南亚其他城市，在亚洲恐怕也是最高的。”据印度《经济时报》报道，根据当地房地产公司的调查结果，孟买中央商业区的租用行情在全球各大城市176个市场中排第七，租用成本为每平方英尺（约合0.09平方米）每年106.09美元，比巴黎105.54美元的租用成本还高。租用成本包括租金、当地税赋及服务费。

穷人数量超过挪威总人口

在美英等西方国家投资者看来，孟买充满诱惑和吸引力。美国摩根、高盛和美林等投资机构纷纷在当地建立起独立业务。越来越多的英美科技公司把电话咨询中心、软件设计中心和专业实验室搬到孟买，以最大限度利用孟买拥有的受过良好教育、会讲流利英语的年轻人才。日本等东亚国家为了分散经济上过度依赖中国的风险，近年来也迅速增加对“价值观一致”的印度的投资。

不过，如果你乘飞机降落在孟买机场时，最吸引你眼球的肯定不会是舷窗下的高楼，而是机场旁黑压压连绵数十公里的贫民窟群。在这座被称为“亚洲最大贫民窟群”的地方，居住了580多万人，平均1300人只拥有一辆公交车，平均1000人只拥有1个公共厕所。据当地媒体报道称，如果所有住在贫民窟里的居民要排队上厕所，得排上8天才能得到“方便”。联合国曾经发表一份报告警告称，随着贫民窟人数的不断上升，孟买这个“城中村”的人口即将超过挪威总人口。

有人说：孟买宜远看不宜近看，宜上看不宜下看，宜夜看不宜昼看。晚上走在被誉为“女王项链”的孟买弧形海滩时，望着璀璨的高楼灯火，有时往往会产生身在西方大都市的感觉。但在阳光下，很多破败的景象暴露无遗。贫富悬殊造成的恶果让孟买不堪重负。孟买的贫民窟不仅是犯罪者的天堂，每年的犯罪案件超过3万起，而且也被黑社会所控制，成为政府管辖的盲区。不过，孟买人在与外地人交谈中，很少提及贫民窟。孟买市政府也想拆除这些贫民窟。不过，工程非常艰难，因为贫民窟人口数量惊人，而且强烈抵制拆除行动。他们称，“虽然我们住在贫民窟，但我们是业主”。

“孟买是一只金丝雀，只有努力才能抓住它”

孟买是印度对比最强烈的城市，各种完全不协调的东西混在一起：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与连绵不绝的贫民窟毗邻；高精尖的科技与中世纪的露天洗衣场并存；这里高等教育水平被视为可以与西方媲美，但失学的孩子满大街都是；这里的制药业在世界稳占一席，且实行全民公费的初级医疗，同时却拥有很大比例营养不良的妇女和儿童。孟买成了混杂现代与传统、富裕与赤贫、世俗与宗教等印度各种矛盾问题的综合体。尽管如此，对于这个复杂的城市，更多印度人称之“梦想之都”。在印度，许多人都安于天命，特别是在低种姓的穷人看来，富人之所以成为富人，自己之所以成为穷人，是各自在前世的修行不同所致。不过，据印度媒体报道，每年仍100多万人拥入孟买，希望能通过打拼或碰运气找到一席生存之地。2004年，上台不久的印度总理辛格到孟买视察后也表示，“我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让人们忘记上海，记住孟买。”

现在，这种梦想被认为是孟买被攻击的原因。《纽约时报》在孟买恐怖袭击爆发后发表社评称，从蹲在人行道上的街头小贩紧紧地守卫着自己的小生意，到身价千万的富豪们，这座城市从不会为赚取和花费金钱而感到内疚。评论引用一名生活在贫民窟的穆斯林男子的话，解释他留在孟买的原因说：“孟买是一只金丝雀，你只有努力才能抓住它，如果你抓住了它，一份神话般的财富将在你的面前展现。”该评论称，那些宗教极端分子害怕的，也许正是孟买主张财富、世俗的梦想。对恐怖者的最好的回答是：拥有更大的梦想，赚取更多的金钱，比以往更多去孟买。《印度教徒报》2008年12月7日称，孟买是印度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大都市，只有在这里人们才能在日常生活中同时听到人们用5个国家以上的语言在交流。

在孟买恐怖袭击发生后，一名即将从尼赫鲁大学毕业的硕士生被问起他今后的打算时，他对记者表示决定到孟买找工作。看着记者诧异的表情，他解释说，一方面孟买现代化程度在印度最高，另一方面那里的社会氛围宽松，人们的思想开放，生活自由。他举例说，在新德里等印度北方的大城市，青年男女在街上拉手散步也遭到路人的白眼乃至警察的拘留，而在孟买就没有那么多禁忌。最重要的是，孟买的效率比较高，公平竞争的机会多，只要你不怕辛苦，你就会成就梦想。

（摘自2008年12月8日《环球时报》，作者为该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