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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83年10月27日晚近8点的时候,邻居的几个女孩子在走廊里跳牛皮筋,南南站在墙边看着。
“闪开,烫着不管啊!”上中学的邻居大强提着两瓶刚冲回来的开水,逞能似地在女孩面前将两只水瓶使劲举起,可他举着水瓶的胳膊力不从心,水瓶一下子撞到墙上爆炸了!而南南就站在这面墙根下!
“哇!――”只听南南一声大叫,我和丈夫慌忙冲出房门。
“啊!――”走廊里热气腾腾,南南全身冒着热气,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头上晃动着明晃晃的水银碎片。
我和丈夫急忙将已昏迷的南南送往医院,大强的父亲也跟来了。
一进治疗室,孩子就呕吐起来,医生刚给烫伤部位擦上消毒药水,大片大片的皮就脱落下来,红红的肉里往外渗着水珠似的液体。
“患儿危险!准备抢救!”主治医师检查了南南的伤情,神色严肃地说。顿时医护人员忙成一片。
护士长在南南的头上、肘窝、胭窝、手背、脚背、脚趾等处找血管,都未找到。孩子的伤情万分危急:没有血压,没有脉搏,没有知觉,生命危在旦夕!
“静脉切开!”主治医师下了决心。
病房里静悄悄的,南南蔫蔫地趴在洁白的床上,为防感染,她被罩在一个“n”型铁架子里,上半身着,翻露出红红的肉,从红红的肉里还在不断往外渗着液体,那救命的血浆正通过橡皮管,一滴一滴输进南南垂危的体内。她伤得太重了,双臂、双肩、整个后背及半个面部全部烫伤,程度为深2~3度。
南南在昏迷后的第四天上午终于醒过来了!
医生通知可以给孩子喂点流质――她已经几天粒米未进了。
护士长送来一个保温瓶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知道南南从小不吃牛奶,这是刚煮的新鲜小米粥,快喂孩子吃吧。我每天都带来盼着她能吃几口,可是都原封不动地带回去。今天孩子总算可以吃东西了。――邻居爷爷”
“邻居爷爷?”我一时还搞不清这是哪一位邻居爷爷,禁不住对女儿唠叨着:“这下好了!爷爷给你送的小米粥,好香啊,妈妈这就喂宝宝吃哟!”
南南似乎想动一下身子,然而她一点也动弹不得,她竭力想睁开眼睛,可脑袋肿得像烂冬瓜似的。昔日美丽的大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妈妈,我的眼睛看不见,不知道谢谢哪个爷爷。”突然,从那个肿得分不出鼻子和嘴巴的“烂冬瓜”里发出擞弱的声音。
医生、护士的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这是一个不到4岁的孩子刚从昏迷中苏醒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吗?
喂饭是相当艰难的。孩子全身趴在床上,扣在铁架子里,嘴巴在浮肿的脸上就像一颗小小的黄豆粒。她无力张嘴,也根本没有食欲,但当她听医生奶奶说只有吃东西,有营养,才能治好病,她竟主动张开了小嘴。
我用分药的小勺子慢慢地、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把稀粥送到南南像黄豆粒大小的嘴巴里,南南吃一口,停一会,她显得精疲力尽。
无声的泪水顺着我的脸淌下来,为了孩子我不敢出一点声响。
随着知觉的恢复,南南开始了难以忍受的肉体折磨。医生在她的疮面上刷上一层厚厚的、像石灰粉似的白色药膏,为配合治疗,“n”形铁架子里6只灯泡打开了,烘烤着南南脓血不止的疮面。南南疼得像筛糠似地瑟瑟发抖,她不断地哭叫,她只有用哭声来发泄自己的痛苦。她白天哭,晚上哭,那哭声简直要把我的心撕碎!
主治医师叠了几只纸鹤放在南南床头,她轻轻抚摸着南南尚未消肿的脸:“南南妈,烫伤病人是最痛苦的,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果然,可怕的时刻来到了:第一次剪痴换药。
随着一层层纱布揭开,最里边的一层被医生连脓带血一起剪下,铺在南南身下的高压消毒床单顿时染成红色。南南哭得连喘气的气力都没有了。
“包布啊!包布啊!快包布啊!”病房里回荡着南南悲惨的、模糊不清的呼喊。在孩子看来,包上纱布就可以结束这一次灾难了,可是她哪里知道,这样的换药每天一次啊,而今天才是刚刚开始。
每次换药,我和女儿仿佛徘徊在地狱的入口处。那揪心断肠的场面几乎要把我逼疯。我能做到的就是把我的脸贴在她唯一能露出的右腮上,用我的体温告诉她妈妈在她的身旁。
病人的夜晚是难熬的,一个不能躺,只能趴的不满4岁孩子的夜尤其难熬。我试着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腿和脚丫,使她的精力不至于集中在疼痛的伤口上。
“南南,妈妈这样摸摸你的小脚丫,你是不是觉得好受一点?”
“嗯。”南南懂事地答应着。她很愿意我这样做。在我轻轻地抚摸下,她昏睡片刻,但很快又会疼醒。可怜的孩子,脖子长时间趴在枕头上已歪得扭不过来,她太累了!她太疼了!她怎能安静地入睡呢!
有天夜里,南南又疼醒了,看到孩子哭得凄凄惨惨,我愁得没有办法,忍不住也和孩子一起痛哭起来。我一哭,南南反而镇静了,她抽泣着安慰我:“妈妈,别哭了,妈妈,你把被子叠起来。再跟护士阿姨要一床被子,把两床被子摞起来,把枕头放上去,我趴在被子上面……”
我像个听话的孩子,迅速按女儿的话去做。
南南的头伏在被子上,双手呈趴状,脑袋向右歪,深深地呼吸着,静静地一直跪到天亮。那弯曲的跪姿,歪斜着的脑袋,加上片刻的宁静,犹如一幅耶稣受难像,深深地镶嵌在我的心中,直到今天仍不能忘怀。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南南的病情基本稳定,她已经从铁架子里解放出来了,但依然趴在床上。
一天下午,阳光灿烂,这是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病房的门打开了,幼儿园的赵老师来看望南南。她手里拿着一只塑料海豚,海豚头上顶着一只小圆球,赵老师用嘴一吹,球就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大概是老师的到来使南南高兴,海豚顶球给她带来生的希望,那只海豚不也是趴着吗?它一点也不怕累,还用头顶着一个大大的球,你看,那球在转……。只见她疲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真的,南南笑了!这笑意也许别人并没有察觉到,可我敢肯定,这一定是个好兆头,南南就会好起来。
危险期终于闯过来了,下一步南南要去北京烧伤专科医院进行植皮手术。
转院那天,主治医师一直把我们送到大门口:“在我治疗的病人中,南南是我最难忘的一个。”她祝福南南平安。
来北京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医生决定给南南做植皮手术,皮源取自南南的右腿部。
因南南重点植皮部位是后背,所以手术很棘手。趴着手术压迫心脏,很容易造成休克,危险性很大。迫不得已,只能改为侧卧。可是病人不论左边还是右边都有疮面,任何地方处理不慎都会导致手术失败。艰难的手术终于结束,可孩子始终处于昏迷状态。护士一直守在一旁,不时为南南量血压,数脉搏,观察动静,预防不测。
晚上九点半,南南开始苏醒,先是微微欲动,医生、护士一起喊她的名字,南南终于疲倦地睁开双眼。南南呀,你又一次经历了生与死的争夺,你终于挺过来了。
我们在病房里送走了元旦,迎来了春节。
大年三十那天,护士送来一封信,拆开来,从里面掉出一张大大的照片,南南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是我们班小朋友!”
照片上坐着一排排天真可爱的孩子,最后一排站着4位老师,和蔼地对着南南微笑。她们在信中写道:“我们大家都很想念你,但因路途遥远不能到北京去看望你。我们全班老师和小朋友特地照了一张像片给你寄去,当你收到这张照片时,大概已是春节,就算老师和小朋友和你在一起欢度节日……”
南南眼睛一眨不眨地听我读完信,接过照片左看右看。她把我给她剥好的一把瓜子仁一颗一颗摆在照片上,轻轻地、自言自语地说:“赵老师,吃瓜子吧,小朋友,吃瓜子吧……”
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照片上。
春节刚过,南南又做了第二次手术。这次植皮取了南南左腿的好皮。
那些天我无数次对着苍天悲呼: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4岁的孩子!
冬去春来,南南的病情逐步有了好转。植皮之处都成活了,伤口基本愈合。但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痒。大面积的创面没有汗毛孔,不透气。每到夜深人静的晚上,创面像小虫子爬似地钻心地痒,又不敢抓,新植的皮很脆,轻轻一抓就出血。为防止感染,我向护士要了一小捆药棉棒,每晚在她伤处敲打。
“左边!”“右边!”“上边!再往右一点!”孩子不停地叫着。
一个冰冷的夜晚,我瞌睡极了,免不了一丝埋怨:“南南。你一点也不让妈妈休息啊!”
谁知她委屈地大哭起来:“妈妈呀,我知道我是第一个受罪,你是第二个受罪,我是烫伤受罪,你是捞不着睡觉受罪,也没有办法呀,都怪小哥哥把我烫成这个样啊!妈妈,我也不愿意你不能睡觉,可是我痒啊,痒得太厉害了,我身上像有小虫子在爬……”
又是一百多天过去了,南南的伤口终于全部愈合,医生决定可以出院了。这消息令我们兴奋不已,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