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14):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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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居居门朝东方。倨门而立，可以望见一座佛教名山。中国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在东山寺弘法，我想入非非，称那座山为东山。进山探路那天，我曾上山一游，在一寺庙碰见了一位名僧弟子。

他说：你不该写那本有关禅宗的书。禅宗的公案语录，只有开悟的人才能解，你还没有开悟，写了会误导世人。

我说，你说的没错。但问题是，我写的并不是佛学，也不是禅学。

他说，那么你为什么要选禅宗公案来写呢？

我说，天上的云，我也不了解它，那么，我可不可以写一个“云”字？我写的只是我个人的人生体会。

他说，你认为你写的东西和说的道理就一定是正确的么？

我说，不一定。

他说，古往今来的圣贤已经写了这么多书，世人只要去看，照着去做，那就行了；还用你来写书来教育世人？

我说，你是不是圣贤？如果不是，那么，你现在又在教育谁？

他说：我这么几句话你都听不进去，你还学个什么佛？你上山这么累，出这么多汗，我和你素不相识，还给你茶水喝，你有没有饮水思源？

我看见，那寺院里，立着一个偌大的功德箱，好像有点明白了。

当年，菩提达摩来到中国，见到了梁武帝。梁武帝说，我做皇帝，建了这么多寺庙，捐了这么多钱，今生今世应该可以成佛了吧。菩提达摩说，建寺捐钱是福德，不是功德，成不了佛。

和尚在庙前立了个功德箱，立的是什么功德？和尚的“饮水思源”，饮的是什么水，思的又是什么源？

但我没有发问，也没给功德箱捐钱，只是谢过了那位名僧弟子的茶水，下山了。

一日清晨，我在不居居门前遥望，看见太阳从东山的另一边升起，突然发现，那座山有点偏北，不在正东。

我一笑，继续看我的东山。它和太阳无关。

附记：

那天下山，心情就像山路，很陡。

文学不是禅学，写书不等于教育世人，有一些事情，有一些道理，不止圣贤可以讲，人人都可以讲……这些潜台词不难听懂，但那和尚好像根本没打算听，反而指责我牙尖嘴利，是在狡辩。我很烦闷，既然是名僧弟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妄念和执着，干出拿秒表丈量路程的事情来？

临别时，名僧弟子说，那水，不是水，而是心。那么，我已经饮水思源，以心还心，送了他一个可以丈量路程的秒表。

他的水，我喝了；我的秒表，他没收。想来想去，还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