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美丽的感觉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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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肖南是师范学院中文系主任，有《韩文指津》《李商隐爱情诗新探》等著作行世。
肖南不仅文章写得好，课也讲得好。文学史相对来说是一门比较枯燥的课程。但是，在肖南的课堂上，却常常爆发出学生们由衷的笑声和热烈的掌声。
新学年开始的时候，中文系分来了一个师范大学毕业的陈瑛。由于肖南也是从师大毕业的，所以无形中对陈瑛有了几分好感。第一年，陈瑛就给肖南当助教。肖南上课的时候，陈瑛像个学生一样，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听课，记笔记。课余时间，则负责批改学生的作业，解答学生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陈瑛的年龄和学生们比较接近，所以和学生的关系十分融洽。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工作上，和肖南配合得也非常默契。肖南有个什么想法，常常刚提出个话头，她就能沿着肖南的思路讲下去。因此肖南对陈瑛的工作非常满意。
陈瑛是南方人，对食堂的饭菜吃不习惯。正巧，肖南的爱人林凤也是南方人。林凤是市人民医院的妇产科主任，还是一个很称职的家庭主妇，能烧一手清淡的南方菜。一到周末，林凤就把陈瑛请到家里吃饭。陈瑛进到肖南家里也不客套，有活就干，有饭就吃。陈瑛称呼林凤为“嫂”。这个称呼非常聪明。称“师母”，有些显得过于郑重，且林凤只比陈瑛大八岁。称“嫂子”，则显得过于普通。惟有一个“嫂”字则显得既亲切，又家常。
肖南的儿子羊羊的五周岁生日快要到了。陈瑛征求肖南的意见，给羊羊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好。肖南说，你看他缺什么东西？陈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羊羊缺什么东西。肖南说，他什么都不缺！又叹了口气说，我小时候过生日，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上两个煮鸡蛋。如今的孩子呀，天天都在过生日。陈瑛说，那我也得送羊羊一个礼物呀。羊羊见了我，一口一个姑姑，我这个当姑姑的不送他一个生日礼物，怎么着也是说不过去的。肖南说，送什么随你的便，反正我这个当爸爸的送他什么礼物我是想好了。陈瑛说，你送什么礼物说给我听听，也好让我有个参考。肖南笑笑，不说。
羊羊的生日那天，妈妈林凤的礼物是一套服装，陈瑛的礼物是一个电子琴。论到爸爸肖南了。肖南说，羊羊，你想不想得到爸爸的礼物？羊羊说，想。肖南说，你想不想得到最好的礼物？羊羊说，想。肖南说，你说说，什么是最好的礼物？羊羊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最好的礼物，就是让我最高兴的礼物。肖南说，行，你背过身去。羊羊乖乖地转过身子，将背朝向肖南。肖南说，抬起胳膊。羊羊听话地抬起了双臂。这时，陈瑛和林凤都笑嘻嘻地盯着肖南，看他究竟要送羊羊一个什么样的礼物。肖南朝陈瑛和林凤调皮地笑笑，出其不意地伸出双手，在羊羊的胳肢窝儿里挠了一下。羊羊猝不及防，咯咯地笑着逃到了一边。肖南忍住笑，说，不要动，还有四下呢。说着又追上去，继续挠羊羊。羊羊先是躲到林凤的怀里，后来又躲到陈瑛的怀里。最后，羊羊干脆朝地板上一躺，打着滚笑得喘不过气来。陈瑛和林凤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此时此刻，陈瑛突然觉得，肖南其实是一个调皮的大孩子。
独特性，独创性，懂不懂？吃饭的时候，肖南开始发表他的见解，干什么事情都要讲个独特性，独创性。做学问，要有独创性。没有独创，没有独特的见解，写什么文章？做人，也是这样。干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你们的礼物，一个月以后，最多一年以后，羊羊可能就会忘得一干二净。而我的礼物，羊羊肯定会记一辈子。到了他七十岁、八十岁的时候，想一想他五岁生日那天爸爸送他的生日礼物，说不定还会笑出声儿来呢。羊羊，你说是不是？正吃蛋糕的羊羊，一边点着头，一边又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
（二）
第二年，学校大规模扩招，中文系一下子由过去的一年四个班扩为八个班。这样，陈瑛也开始上课了。陈瑛不由得心中有些慌张。肖南鼓励她说，凭你的学识，完全可以上好课。接着，肖南根据自己的经验提醒她两点。首先，教学是一项需要激情的事业。一个教书匠与一个优秀教师的区别，一方面是知识，同样还要有激情。教书匠之所以被称为教书匠，就因为教书匠只是一种单纯的知识的传授。而一个优秀的教师，一个拥有激情的教师，则更像是一个艺术家。他在传授知识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人生理念、价值观念传授给了自己的学生。一番话，说得陈瑛禁不住连连点头。其次，要上好第一节课。俗话说，头三脚难踢，就是这个意思。上好了第一节课，在学生面前树起了你的形象，往下的路就好走了。
陈瑛的第一课终于开始了。一年级四个班二百来人黑鸦鸦一片坐满了文科大楼的阶梯教室。由于准备充分，课讲得相当成功。当陈瑛几乎是踩着下课的铃声结束讲课的时候，从教室的最后一排传来了掌声，接着，潮水般的掌声像春潮涌动。陈瑛朝最后一排望去，肖南正摘掉墨镜站起身来朝她点头致意。陈瑛的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过。
当天晚上，肖南在自己的家里设宴招待陈瑛，祝贺陈瑛成功地迈开了第一步。肖南问陈瑛此时此刻有什么感觉，陈瑛说，我正在盼望着下一节课的来临。肖南一拍巴掌，高兴地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肖南兼着学报哲社版的主编。在肖南的指导下，一年之中陈瑛有三篇颇有见地的文章在学报上得以发表。其中，有一篇文章的核心观点还被《新华文摘》的“刊海远眺”栏目摘引。这样，陈瑛就成了整个学院她那一拨儿青年教师中的佼佼者。肖南说，在咱们学报上发表文章，说明不了多大问题，你的路还长着呢，评讲师不要说了，接着还要评副教授、教授……陈瑛笑笑说，哎呀，想都不敢想。
为什么不敢想？肖南说，想，不一定能评上；不敢想，就肯定评不上了。我一贯的观点就是，做什么事，不做则已，做就要做到极致。下一步，你外语要抓紧，写文章，要瞄准国内核心期刊。经肖南这样一说，陈瑛的眼前仿佛一下子打开了一片崭新的世界。
肖南在撰写学术文章的同时，还写一些随笔性的文字在报刊上发表。一家出版社因此瞄上了他。出版社打算出一套学者随笔，其中就有肖南的一本。但是，肖南的随笔类文字加到一起才十二万字，离合同规定的每册十五万字还差三万字。正巧这时放了暑假。肖南的一个老同学在下面一个市里当副市长，肖南就和老同学取得联系，打算到老同学所在市的一处偏僻的旅游景点，把自己关在宾馆里埋头写作。肖南心想，三万字，有十天的时间也就足够了。因此，肖南临走的时候和林凤约定，十天之内，即便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要和他打电话。
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就在肖南离开学校的第三天，羊羊就得了急性肺炎。这时候，陈瑛已经预定好了回南方老家的车票，得知消息，她不走了，帮林凤把羊羊送进了儿童医院。肖南完成文稿回到家，家里的凌乱和空旷令他大吃一惊。当肖南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知道了这一星期中家里所发生的事情，肖南朝陈瑛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三）
有人开始给陈瑛介绍男朋友。但是，陈瑛一个也没有看中。见面的地点当然是在肖南的家中，肖南和林凤是当然的把关人。有的在林凤看来是属于相当不错的人选，陈瑛也都果断地拒绝了。征求肖南的意见的时候，肖南也都是持否定态度。林凤说，陈瑛，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陈瑛笑笑，说，我也说不上来。停了一下，陈瑛又说，反正是没感觉。
感觉，感觉，你就知道个感觉。林凤数叨陈瑛，过日子可是硬碰硬的事，光凭感觉可不行。我看哪，你是在跟着感觉走，早晚得让感觉给耽误了正事。肖南摆摆手，止住了林凤的话，说，你说过日子是硬碰硬的事，我的观点和你相反，感觉才是硬碰硬的事。一个人，让你没感觉，让你产生不了激情，你能和他过一辈子吗？林凤说，我说不过你们，可我也有个感觉，你们两个呀，一对书呆子。听林凤这样说，肖南苦笑了一下，陈瑛也苦笑了一下。
这年十月，肖南和陈瑛一起参加省里的一个学术会议。会议最后，组织大家游览黄河风景区。在风景区，肖南和陈瑛拍了不少的照片。其中一张两人合影令肖南特别心动。那是爬邙山时拍的。当时两个人并排坐在石级上，由于石级太窄，显得拥挤。在拍摄者要按快门的时候，陈瑛叫了一声“慢”，然后，迅速地往上爬了一级，蹲在肖南的侧后，一手按着肖南的肩膀，一手微微扬起，做了一个“V”型手势。
晚上，肖南洗过澡正躺在床上看电视，突然停电了。肖南穿好衣服，到服务台要了两支蜡烛，就去陈瑛的房间给陈瑛送蜡烛。和陈瑛同住一室的人已提前走了，屋里就只剩下陈瑛一个人。一进陈瑛的房间，肖南就嗅到了一股幽幽淡淡的香气。肖南点亮蜡烛，发现陈瑛也是刚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头。陈瑛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T恤，衬托得胸脯愈加饱满，胳膊愈加白皙丰腴。肖南愣愣地看着，突然上前把陈瑛搂进怀里，不顾一切地亲吻起陈瑛的面颊和嘴唇。肖南的举动把陈瑛给搞懵了，好半天，才奋力挣脱肖南的怀抱，跑进卫生间，“嘭”的一下将门碰上。肖南呆呆地站在外面，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大一会儿，肖南才清醒过来。他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叫道，陈瑛，陈瑛。卫生间里传出的是哗哗的水声。肖南又站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出了陈瑛的房间。
（四）
春节过后，陈瑛离开了师范学院，到南方她家乡的一所高校去了。
林凤对陈瑛的离去大惑不解，常常说，这个陈瑛，在这里发展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肖南总是轻轻地叹口气，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