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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贻弓电影的民族审美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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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作为中国第四代电影的杰出代表,吴贻弓电影既继承和借鉴了中国古典审美经验,又从民族传统艺术包括诗歌、戏曲和绘画中吸取了大量的艺术精华,借以拓展电影艺术发展道路,导演的内心体验和个人情绪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和彰显,凸显出极富个性的民族审美特征

关键词:吴贻弓 电影艺术 民族审美特征 艺术手法

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电影的复兴时代,中国电影第四代的悄然崛起和第五代的横空出世,将一种来自西方的现代艺术镌刻在中国文化艺术的丰碑上。像其他种类的中国艺术一样,中国电影也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充分继承了民族审美经验与传统艺术的精华,逐渐形成了中国气派和中国风格。电影艺术的民族特色,又称电影艺术的民族性,指的是体现在电影作品中的民族生活特点、民族历史文化传统和艺术表现形式所形成的特色,它是一个民族电影艺术成熟的重要标志。电影艺术的民族特色不仅表现在内容方面,更表现在艺术形式和审美风格上。例如美国西部片是极富美国特色的类型电影,法国新浪潮电影则具有法国的民族特色。而中国新时期电影,深深根植于民族生活的土壤,富有深刻的现实主义和人道主义精神,在艺术表现手法和审美特征方面,注重从我国传统艺术美学中吸取养分,体现了比较鲜明的民族特征。

1980年的《巴山夜雨》和1982年的《城南旧事》接踵而出,是中国新时期电影叙事革命的两声春雷,不仅将吴贻弓推向了中国电影的前台,更是开启了一个崭新的电影时代,中国电影逐渐摆脱传统电影的束缚,开始迈向现代电影的领域。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电影第四代登上历史舞台之际,中国电影艺术发展正处于一片茫然。作为第四代导演的代表,张暖忻与理论家李陀1979年在《电影艺术》杂志发表《谈电影语言的现代化》①,历史性地成为第四代电影人的艺术宣言,该文从理论上阐明了电影语言革新的必要性,为当时电影在艺术上的创新实践提供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发展方向。于是,从1979年的《小花》和《苦恼人的笑》开始,之后相继出现了张暖忻的《沙鸥》与《青春祭》、吴贻弓的《城南旧事》、胡炳榴的《乡音》、吴天明的《老井》等一大批出色作品,为当时的影坛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气息。

吴贻弓进入新时期后重执导筒即身处这样一个艺术大变革时期,他在努力实现“电影语言的现代化”的同时,深受民族传统艺术熏陶,其电影作品渗透出浓厚的民族艺术传统和风格特征。作为第四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吴贻弓的电影作品重视个人情感表现和道德话语呈现,成功地实现了传统美学和现代视听语言的完美结合,形成了富有个性的审美特征。

自1960年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到1997年,吴贻弓一共执导了15部影片。他的影片数量并不庞大,虽然题材内容堪称多样,但是艺术取向和审美风格比较一致。从题材内容方面来看,1979年的短片《我们的小花猫》是“”后重返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初试之作,通过描述老教授、孩子康康与小花猫的细腻故事,将人与物的遭遇相结合来表现知识分子的命运;1980年的《巴山夜雨》由吴永刚任总导演,吴贻弓任执导导演,以温情和诗意控诉“”,是新时期反思电影的代表作之一;1982年的《城南旧事》以散文化叙事塑造老北京形象,抒发“淡淡的哀愁,沉沉的相思”,是中国式散文电影的杰作;1984年的《姐姐》记录荒原大漠和生存绝境,其主题构思和空间造型都极具实验意味,但是由于创作条件的限制以致艺术上并不很成功;1985年的《流亡大学》表现颠沛流离的知识分子的战地流亡经历,显得中规中矩;1987年的《少爷的磨难》尝试喜剧风格,只具有类型突破的意义。吴贻弓的三部后期作品――1990年的《月随人归》、1991年的《阙里人家》和1997年的《海之魂》,大体上都属于“主旋律电影”,虽然加重了情节和故事,但依然像前期作品一样注重意境和民族传统韵味。尤其是《阙里人家》对民族传统文化心脏――曲阜孔庙的形象展现,体现出吴贻弓一贯具有的深厚的民族文化精神和艺术特征。

中国传统审美经验和艺术精神十分丰富,其发展历程漫长,具体来说,吴贻弓电影的民族审美特征表现如下:

第一,借鉴中国美学强调美与善统一的思想,注重电影艺术的审美韵味与人道精神的统一。《巴山夜雨》在一个相对封闭的时空里展现数位普通人的生活遭遇和受伤的心扉。影片如同许多刚刚走出“”阴影的文艺作品一样,主要以知识分子的苦难象征民族的苦难。但是片中没有一个坏人,虽然抨击罪恶却十分温暖,它通过大量中近景运用、情绪镜头的反复出现以及象征物象的数次特写,酿造了深邃和隽永的艺术格调,从中可以看出“美”与“善”统一的审美思想。又如《城南旧事》,以小英子探看的眼睛穿起了三个零散的情节段落,她的目光充满了善意与悲悯――在常人眼中的疯子和小偷身上,她感到了人间的至情至爱。而这种浓厚的人间温情和人道精神与由人、景、光、声、色所组成的优美画面和诗意韵味高妙融合,成就了一部情感浓郁、形式恬淡、风格简约的散文电影。

第二,借鉴中国美学的概念和范畴,丰富电影艺术的表现手段。中国传统美学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许多独特的概念、范畴,反映了中华民族特有的审美意识和审美经验,如情景交融、意境、意象、虚实相生、含蓄美等。吴贻弓从小就浸染在民族传统文艺中,受过良好的艺术教育,在尊重电影艺术规律的基础上,充分借鉴传统审美思想,形成了鲜明的特征。吴贻弓电影多借鉴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艺术手段,营造出具有丰富的审美想象空间的意境。王国维说:“何以谓之有意境?曰: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②在《人间词话》中又指出:“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③由此可以看出,景与情是意境的主要内容,意境是情与景、意与境的统一。影片《巴山夜雨》借用了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夜雨寄北》的意境,以“夜雨”和“却话”作为影像叙事的基调和色彩,没有紧张曲折的情节纠葛与浓墨重彩的复杂性格,只有一艘客轮、一间舱房和一群失意落寞的船客。影片大量运用中近景镜头和情绪段落的衔接,优美的三峡风光与人物形象和谐对应,平实恬淡而意境深远。《城南旧事》借用古典诗词分阕方法,将情节系统划分成三段,非常吻合儿童记忆的心理特点,即不连贯与片段式的,一个个人物的遭际,像流星和过客一般,在小英子的生活中出现了又消失,流淌出淡淡的凄凉意蕴。影片精心编织出了诗意的世界,儿童眼中所见所感与“骊歌”的旋律相交融,在朴素中执著地表达着怀旧与乡愁,带有浓郁的东方韵味。

第三,向传统文艺探胜求宝,充分吸收和消化各门传统艺术的创作经验,丰富现代电影的艺术手段。

首先,吴贻弓电影艺术受到古典戏曲的浸润,追求写意与神似的原则。古典戏曲艺术重写意、求神似,吴贻弓对此是仰慕而倾心的,由此,他大胆地用情绪来组合电影元素,以人物的主观情绪和情感作为电影生成的基本出发点,这如同戏曲艺术“景随人移”的表现手法。以情绪来衬托影片的哲理与意蕴,虽有一个个情节在游动,但只是情绪的“审美物象”,形成了“形散神不散”的艺术风貌,因此可称之为“散文电影”。《城南旧事》就是以儿童的情绪,来串联和演绎一种带着“淡淡的哀愁,沉沉的相思”的艺术故事,并以此统率了三段互不关联的情节板块,秀贞、妞儿、小偷、宋妈也在这样一种情绪和感受中被照亮了,而且一些情节也写意化了,妞儿母女相会到底是真是假,只有留待观众的审美想象了。

其次,电影借鉴并运用了中国传统山水画。吴贻弓拍摄影片好用“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④的白描手法,捕捉人物心灵深处的真实冲突,因而在色彩和影调的处理上,对淡雅灵逸的中国写意山水画情有独钟。《城南旧事》以灰色、褐色为主调,灰暗中带有点点亮色,比如风沙迷漫中偶露着红枫、嫩绿等有着生气的色彩,偶尔穿插着些许跳跃流动的辅助色彩,比如孩子身上的衣裳亮色、庙会上民间玩具与装饰品的斑斓色彩,以此寓意着当时的社会黑暗中,仍有不灭的美好心灵,视觉构图宛如一幅冷色调的水彩画。又如《姐姐》里长城上空冉冉升起的太阳,《流亡大学》里最后欢呼跳跃的全景,《阙里人家》中望父台父子的远望,等等,都达到了一种借景抒情、虚实相生的审美效果。

再次,电影频繁运用重复手法,这是对古典诗歌表现手法的继承与借鉴。“重复”又称复沓、重言、重辞、重章,是古典诗歌经常运用的抒情手法。重复手法的运用,可以加强语势,增强语言节奏感,抒发强烈的感情。吴贻弓在《城南旧事》中对重复手法进行了“极致”的运用,使影片在整体艺术效果上产生了重叠复沓的形式美,具有“复调”的审美韵味。《城南旧事》中艺术的重复包括景的重复、音乐音响的重复、节奏的重复、叙述上的重复等,各种细节和场景以及音乐的重复累积逐渐蕴蓄了丰富的情感力量,对于人物塑造和情感抒发产生了重要的意义。尤其是音乐的重复,影片中8段音乐有7段都是“骊歌”的旋律,不仅是一种听觉的重复,更是情感和节奏的重复,只不过演奏的乐器稍微变化了一下。由李叔同填词的“骊歌”倾诉着哀哀的离别之情,曾经风行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其表达的迷惘惆怅之情很能代表当时青少年的感伤心绪,具有浓重的历史感和时代感。“骊歌”的一次次奏响,将原本零散的故事和细节段落进行了“情绪”上的连缀和贯穿,使得影片的结构变得更为圆满了。

与此前中国电影的第三代和之后的第五代不一样,第四代导演以抒情作为其艺术突破口,既继承和借鉴了中国古典审美经验,又从民族传统艺术包括诗歌、绘画和戏曲中吸取了大量的艺术精华,借以拓展电影艺术发展道路,导演的内心体验和个人情绪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和彰显。第四代电影人从小就受到中国古典诗词的熏陶,传统抒情手段和艺术表现原则成为他们艺术创作的重要源泉。正如学者冯果指出:“把西方现代电影语言和中国古典诗词抒情手段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第四代’电影人独特的‘抒情电影’语言。”⑤吴贻弓在《城南旧事》导演总结中,自称这种“抒情电影”为“散文式电影”⑥。散文式电影是中国电影史上的一种重要影片形态,主要指的是第四代导演的一部分具有纪实美学和散文诗情的影片。从某种意义上说,20世纪80年代前期的电影是散文化形态占主导地位的电影,它标志着中国电影突破了传统戏剧式电影而进入现代电影的范畴,从而与世界电影趋向一致。比如吴贻弓导演的《城南旧事》,胡炳榴导演的《乡情》、《乡音》与《乡民》三部曲,凌子风导演的《边城》,郭宝昌导演的《雾界》以及张暖忻导演的《青春祭》等。这种散文式电影突出情感传递、淡化情节故事、削弱因果联系、追求散点式叙述,尽量按照生活的自然流程和真实的时间关系来结构影片,一方面可以通过“形散神不散”的结构,从容细致地抒感,另一方面又充分地表达了人道主义精神。民族传统艺术精神在这一批影片中得到了充分的继承和彰显。

当然,中国传统艺术文化精神对后代艺术家的深刻影响,决不仅仅表现在艺术手法和修辞手段的层面上,还有许多属于精神内涵层面的范畴。对于艺术而言,内容和形式本来就是互为一体、相辅相成的,吴贻弓对民族传统艺术的借鉴和继承,不只是情景交融、虚实相生、写意传神的美学传统,不只是追求空灵与虚静的意境和韵味,而是在整体上表现了民族文化精神和审美特征。

注 释:

①丁亚平主编:《百年中国电影理论文选(下)》,文化艺术出版社,2002年版。

②王国维:《宋元戏曲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2页。

③王国维:《人间词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页。

④鲁迅:《作文秘诀》,《鲁迅杂文全编》,浙江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第314页。

⑤冯果:《当代中国电影的艺术困境》,上海文化出版社,2007年版,第95页。

⑥吴贻弓:《对“散文式电影”的探求》,《电影导演的探索(第三辑)》,中国电影出版社,1985年版。

(作者单位:咸宁学院人文学院)

编校:董方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