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贫穷富裕,我都是父亲永远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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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朱　婷　整理/千　北

朱婷，央视黄金档热播的25集电视连续剧《八路军》女主角，目前正在紧张拍摄《喋血1949》，照样还是女主角。朱婷不仅有着美丽容貌，更能够以成熟演技把握人物起起落落的微妙情感。她说，生活早已给了她起起落落的经历，是父亲教会了她坚强面对，从容接受。

少女时代童话里的公主

听妈妈说，我出生后爸爸第一次抱我，我便停止啼哭冲着他甜甜笑了。满月那天，爸爸按照我们江西鹰潭的习俗，为我酿制了一坛“女儿红”埋在老家院子里的银杏树下。一岁时，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爸爸”。爸爸从商多年，平素冷静从容，只有抱着我兜圈子时才会纵声大笑。小学时我参加舞蹈比赛得到人生的第一张奖状，至今仍被爸爸完好保存着。爸爸不太喊我的名字，他喜欢唤我“我的小公主”。

爸爸疼我超过疼爱弟弟，他常常说女儿是用来宠的，他每年给我过三月三女儿节，每年送我一条有蕾丝花边的公主裙。他还说他要送我一个公主的房间。

是的，我的童年时代，少女时代，一直都像公主一样生活着。

爸爸在外辛苦打拼，晚上免不了有应酬或是加班，有时回来得很晚。而我是固执的，见不到爸爸就不愿上床睡觉。于是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等爸爸回家。等得久了累了困了，我就仰脸数星星。看着夜幕上闪闪烁烁的星星，耳畔响起爸爸缓缓讲述的那些美丽传说，十分快乐。

我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一颗、两颗、三颗，爸爸，你回来了吗？”然后我模仿爸爸沉沉的嗓音说：“是的，我的小公主，我已经走到大街上了。”“一千一百二十颗，一千一百二十一颗，爸爸，你回来了吗？”“是的，我的小公主，我已经到巷口了……”有星星的夜晚，自问自答等待爸爸回家是我乐此不疲的游戏。

常常于朦胧中被晚归的爸爸抱起送回小床，我会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嘟着嘴批评他“臭爸爸、坏爸爸”，爸爸就乐呵呵地拿胡子扎我。

十二岁那年，爸爸带我们全家搬进了一幢豪华别墅，他实现了他的诺言，替我布置了一个公主一样的房间。

我的房间在别墅的斜檐阁楼，铺着粉红色的壁纸，地板上、书桌上、衣橱里随处可见姿态各异的布娃娃，最特别的是，我的小床上方是一扇斜屋顶窗，夜里我躺在床上就能看见星空，我常常数着星星安然入睡。

2000年2月，江南春寒料峭。那些天家里的气氛特别压抑，爸爸心事重重，家里不断有人神情凝重地出出进进。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爸爸非常严肃地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告诉我们他因为轻信一个合作伙伴导致破产，不仅工厂倒闭而且负债几十万元。最后爸爸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得搬出去住了，这房子也抵债还款了。你们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吧。”

我站在我美丽的公主房里，环顾四周，泪一颗一颗地滴落。我没留意爸爸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后：“对不起，小公主，爸爸来帮你收拾吧，看看你想带走什么。”

我们一家四口搬进了狭窄的租住屋，一共才两间，每间房都不到十平米，我和弟弟的木床之间拉一道布帘隔开。最让我难以适应的是房间特别暗，没有窗，即使白天也得开着灯。我的心因此灰灰的。

爸爸看出了我的心事。有天我放学回来，惊奇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环顾四周，原来穿着破旧工作服的爸爸，将我们的房间重新粉刷了一遍。墙壁洁白，心里似乎也亮堂多了。当我掀开隔着的布帘时，不由惊呼起来，爸爸在墙上画了一扇窗，一扇只有一米的窗，窗外是点点繁星。只要爸爸还在，只要父爱深厚，这个家的希望永远都在，我永远是爸爸的小公主。

贫穷时代灵魂骄傲的公主

2000年8月，我收到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录取通知书。

这录取通知书让我忧喜交加，喜的是这个好消息让爸爸舒展眉头微笑了，这是他半年多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啊。忧的是家里上哪儿去筹一年高达上万元的学费和生活费呢？

从百万家产到一贫如洗而且负债累累，从锦衣玉食的公主到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强烈的反差让年轻的我似乎一夜间长大了。我想到了放弃，放弃继续读书，放弃上北京，放弃我的梦想。我奔波在街头各个劳务市场之间，有些茫然了，我能做什么呢？当一名普通文员，去工厂打工，甚至去歌厅唱歌？无论怎样，工作了就能替家里减轻负担，就可以一分一厘地攒钱还债了。

我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租住屋，爸妈正在等我。爸爸一脸郑重地交给我一个信封和一张上北京的火车票：“这是学费，只是我们都不能陪你上北京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学校报到吧。”

眼泪不争气地湿了眼眶：“这是借来的钱？我不去，我要出去工作还债，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想拖累你们。”

妈妈的泪掉了下来：“有你这句话，爸爸妈妈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爸爸沉默良久，才感慨地说：“你错了孩子，这个家还有希望，你是希望，你好好读书就是希望。”

我一个人上了北京，一边努力学习，一边拼命打工挣取自己的生活费。我知道远方的爸妈有多辛苦，特别是爸爸，他的心理压力该有多大啊。我不想再给他们增添负担。我做家教，去餐厅洗盘子，到剧组干最苦最累的剧务助理。

我曾经骄傲的心被生活的重担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慢慢沉沦。有天我在电话里无比灰心地对爸爸说：“我可能要辜负爸爸的希望了，我看不出自己有什么好，我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的。”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爸爸第三天就赶到了北京。

为了省钱，爸爸没有买卧铺票，来了之后就住在我们学校附近的一个地下室招待所里。但爸爸的精神状态很好，他将他最好的西服带来了，每天早上，他都要将皮鞋擦得锃亮，换上西服打好领带才出门。他在联系他原来的朋友和生意伙伴，他在北京四处奔波调查市场，他为东山再起做着准备。

每天晚上我都会买一两样小菜去地下室等他回来，我们父女俩一起吃完晚饭再说会儿话，然后爸爸送我回学校宿舍。

有一天我指给爸爸看学校门口停着的一排名车，我竭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告诉爸爸，那些名车都是来接人的。有些女孩非常有钱，佩戴得珠光宝气，夜夜流连在这个城市最昂贵的酒吧、宾馆，言必称国外，说起圈子里的大腕儿们都熟得跟邻居似的。

我说这些的时候不敢看爸爸的脸，我自己都听得出我语气里掩藏不住的羡慕和自卑。爸爸沉默了，他的脚步也停滞了。

许久，爸爸突然对我说：“去你们学校操场上的草地坐坐吧。”

我和爸爸坐在草地上，仰面望着星空。突然有流星掠过夜空，我惊喜地叫了一声。“我那天看了几集《流星花园》，我想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爸爸突然开口了，他的话题让我笑了，我没有想到严肃老成的爸爸竟然也会看《流星花园》。爸爸继续说：“那个杉菜（注：《流星花园》中女主角）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她和你一样，在同学们中间是个穷孩子。但是，她从来没有自卑过，她不觉得穷是耻辱。要知道，爱慕虚荣、游戏感情才是最大的耻辱，所以她最后赢得了真诚的爱情。”

我的心柔软地疼痛了。

耳边是爸爸低沉的声音，和他给小时候的我讲故事时一模一样：“这个社会上诱惑太多，但你一定要有信仰，比如相信亲情，父母在家就永远在。相信爱情，相信这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人，他爱你与贫穷或是富裕无关。”

几天后爸爸回去了，但他的话却深深烙在我心里。

我重新打起精神，逐渐适应了繁忙的学习和打工生活。

2002年4月，我成功地争取到浪漫魔幻话剧《陪你去看流星雨》女主角的机会，在中戏逸夫剧场正式公映后，我成功了，赞誉和鲜花接踵而来，我吸引了许多导演和圈内人士的注意，随后有了出演《情满珠江》等电视剧的机会。

我是父亲永远的公主

2003年非典特殊时期，学校放假，我决定回江西老家。

火车站里几乎没什么人，有白大褂在忙着测体温，神情凝重，爸爸前来接站。他一见我，就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全然不在乎我因感冒正在咳嗽，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好了，回来了就好了。”

那一个星期爸爸陪我隔离住在老家，他从老家院里的银杏树下取出了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用红布包好，随后带回鹰潭。

这时家里的经济状况有了好转，只是爸爸鬓角的白发显而易见地增多了。

妈妈告诉我一个已经过去的秘密：2000年我上学的学费是父亲以给人打工一年的条件借来的。妈妈说：“当时是家里最窘迫的时候，没有地方借得到钱，你爸爸急坏了，最后只有答应别人这个不平等条件。他也差点崩溃呢，天天晚上睡不好，但他说他不能倒下，因为有你，你是他的希望啊。幸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从来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怕你难过，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一向当老板的父亲是怎样低声下气替人干活的啊？为了让我安心读书，爸爸牺牲了可以东山再起的一年的好时光，牺牲自尊四处奔波，鬓角的白发一定是那时悄悄添上去的吧。比起爸爸，我面临的压力，吃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2005年2月到5月，我一直在山西、河北等地拍摄25集电视连续剧《八路军》。这是一部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而制作的重头戏，拍摄过程中条件相当艰苦，室外气温经常在零下20多摄氏度，而且常常刮起七八级大风，满天飞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爸爸常给我打电话，给我鼓劲，我明白他的苦心，也非常珍惜这次拍摄机会，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担任电视剧女主角啊。

转眼就是父亲节了，我特地从剧组拷贝了我试镜时的片断，然后将我找得到的关于父亲的诗句、散文都录制成一张碟送给我亲爱的父亲。

记得第一句话就是：“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这是杜甫《丽人行》中的两句，也正是女儿节的来历。我想在爸爸的眼里，哪怕世间万紫千红，但最美丽芬芳的花儿一定是自己的女儿吧；无论贫穷或是富裕，女儿都是爸爸心里永远的公主。

爸爸收到“父亲节”礼物后给我打来电话，他乐呵呵地告诉我：“咱家买新房子了，爸爸给你留了一间公主房。”

那天爸爸还对我讲了一个笑话：“据说每一个有女儿的父亲一生最少会经历一次失恋，那就是女儿出嫁的时候。”

突然想起那坛“女儿红”，几次搬家，它一直摆放在爸爸书房里最显眼最重要的位置。按江南的习俗，这“女儿红”得在女儿出嫁的那天才能打开喝的。由于事业正在上升期，而且工作太忙，我几乎无暇考虑个人感情的事，但我知道爸爸着急了，因为在爸爸心里，事业、有房有车或是巨大财富都只是身外之物，惟有女儿快乐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责编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