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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薛:一块拧巴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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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酒的时候,薛继业就是一个冷静批判的人,“不能想以后你的画会怎么样,或者在美术史上有什么地位,那都不用干活了。”

当老薛开着红色的MINI COOPER来到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了黑色的紧身T恤、耳朵上的银耳环,听到了车中飞扬的世界音乐。想到下楼前在网上看到的一段对老薛的描述:“老薛是广州泡吧第一人。有天,看他醉得不行,我送他回家,我这头离开,他却翻过围墙又溜回酒吧去。”

所有“玩世不恭”的信息,堆砌成一个与“当代艺术”共同成长的薛继业,江湖人称老薛。’85新潮时,老薛在广州美院读书。1989年,版画系毕业后老薛开始画油画;1990年中后期,老薛的作品沉谧平静;1990年年末至2000年年初,老薛的作品怪诞畸形甚至充满痛苦……我给老薛贴上一个在无聊中空虚、醉生梦死而情感丰富的当代艺术家标签。

然而两小时的谈话后,我了原先的看法。老薛花了一年半时间死磕3块石头、老薛有着很不“艺术”的理性思维,把绘画看作一项坚持不懈的体力活。20年了,他大多数时间每天坚持画两小时。“构思就是一瞬间,剩下全是具体的活,画画的过程根本不用动脑子,很机械,就跟织毛衣一样。脑子里有一件毛衣,就是那样织,有多少针数一下就可以了。”

3块石头是老薛2007年至2008年的主旋律。他记得有人说,你这画要是打成石头还真牛,“谈着谈着咯噔一下,不知道脑袋哪根筋拧了,就想把自己当米开朗基罗做点实际的事。’老薛认为这是60年代生人的情结在使坏,“总有一种使命感,总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做点什么事,于是我想留点东西放在这里,硬邦邦的。”

石头记

“我们先去赤沙看看吧。”上车后,老薛这么说。

老薛在自己的博客中如此记录赤沙,“这个以前我没听说过的番禺小村,因为2006年在北京一个破烂酒吧聊天时跟我发生了缘分,我在这里风雨无阻地干了一年。”

在赤沙打石场,在一堆装潢用的石雕行货中看到了3块东西――一个健壮的男人折断了另一个健壮的男人;一个企图爬起来但把自己折断的健壮的男人;30个健壮的男人的脑袋。老薛不掩饰自己对这3件作品的热爱,他不谈创作思想,只是言必称他的希腊雕塑情结:“看吧。我喜欢它是从视觉的角度和视觉经验而得来的感受,不容易讲,就看吧。”

看吧,最初货车把44吨四川雪花白运到广州,从吊车卸到打石场的那一刻开始,老薛就开始天天看着石头。做小泥稿、铸铜、做大泥稿、翻制玻璃钢、请工人在玻璃钢上点几万个点、把这些点在大理石上找出来、再做一遍细节、再打磨、再找人手摸半个月……老薛记得最后用手拿着一个砂轮磨,每天磨一点点把一个血管的感觉弄出来。“每天睡觉起来就去看一下,特别磨耐性。感觉是雕刻已经在这个石头里面了,所以你要做的是把多余的东西都弄掉,你特别想看到它最终的样子。最后的目标就是这一下。人这一辈子不也是这样么?所有的事情都是烦的,最后预期就是好的那一下。”

最后磨的时候,每天天色将暗还剩一点光线,老薛就端详着石头。“工人歇的时候,我换了鞋,脱掉工作服,在那儿转着看,我觉得在自己的作品中发现自己很重要。我画画的大半时间是坐着看它,你永远会记住画面里面好的部分,不好的部分你永远想去改动。”看着看着,老薛将这3个石雕看作是原来就有的,不是他的作品,它们原来就在那里,浑然天成。在画册前言,老薛抄了《红楼梦》第一章里的一段文字来表达他的这种感受。“一块女娲补天剩下的石头,听说红尘多好,被一僧一道带去世间走了一遭,撞完了还要回来。一僧一道就等于干了这么一个事,它碎了还是石头,以后人都没了,石头还在。我觉得我也就做了这么一件事情。”

作品放在那里,老薛觉得他并没有“完成”。他努力通过媒体去作品的展览信息,他等着展览这个完美的完成仪式。“我就想让多些人来看看它们。高山流水还要知音呢。我不清高,那样才对得起那几块石头,也对得起我自己。”

不丧志

“我是一个理性的人。”很多老薛的朋友听了这话都会笑。

因为老薛爱玩,一玩就玩疯,爱喝酒,一喝就喝高,只要一大帮人喝酒,他没事总是随叫随到。老薛的理论是一天不玩那才叫虚度光阴。因为所谓干活,老了一样可以认真干,而玩就不行,青春烂漫的时光过了就没辙了,玩不动了。老薛经常玩的把戏就是一大堆人玩,围在一起聊天;而老薛最梦想的有钱的玩法就是回老家大连买一个游艇,找一帮人喝酒、钓鱼,多舒服。

老薛爱和人聊,据说最爱和搞电影的人一起聊,“他们都是精神抖擞的机会主义者,半成功半不成功的,机会主义那种人,都是从人群里滚打出来的最会说话最好玩的。”他最爱和那些半生不熟、凭脑瓜子吃饭的人聊天,如果对方思维、阅历都不错,那聊起来就堪称享受。

他记得那天他喝了一点酒,英语特别好,就跟画室楼上一个西班牙人用英语聊了一夜,吵了一夜,争论艺术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聊天甚至争吵的过程中可以知道很多别的事情,人总是渴望新知,好玩。”

“好玩”是老薛衡量意义的标准。老薛有一件很喜欢的作品叫《更高》,画面就是一个人叠在另一个人的头顶,两个人体极度舒展拉开后的叠加,构成人体尺度里最高的长度,这好像是一幅智力游戏画,全部意义就是智力角斗的呈现。很多外国人看了这幅画,问老薛“你怎么想到把这个东西弄成这样”?老薛很得意,因为只有跟他思维方式一致的人,才能有这种惊喜――你怎么会想到这种把戏?

老薛自我评价是个理科好、智商高、脑子灵光、逻辑能力强、爱好数学的画家。老薛的颠覆性在于告诉我们――画画不是一个完全感性的职业,“画画不像演戏,每次进去还需要情感状态。就是干活,凭着你结构的经验于活,很机械。”

不喝酒的时候,老薛就是一个冷静批判的人,“不能想以后你的画会怎么样,或者在美术史上有什么地位,那都不用干活了。”老薛对干活很上心,出去玩两个星期,到第三个星期他就憋不住了,因为没做事。“这个庙是你的,每隔一段时间至少要去添一块砖吧。不能把这个庙扔在那边吧,那是你对自己的责任。

老薛并不游戏人生,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效益好的杂志当了20年美术编辑,靠着那份稳定的工作过日子没挪窝。毕业两年后就和同学结了婚,现在小孩都14岁了,毫不折腾男女关系。从读大学到现在,老薛就没断过画画,无论没市场的时候还是现今市场火爆的时候。他也没因为画画饿过肚子、浪迹过天涯。“以前一年是10张油画,小孩出生那年只画了两幅画”,说这话的老薛,特别像一个织毛衣的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