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破的自行车让我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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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段日子，我天大的理想只是想要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那年我13岁，很侥幸地考进了重点中学的重点班。爸爸将那辆破旧不堪的二手自行车推到我面前时还硬说它是八成新。我没有多说一个字，就接受了。

就这样，新学期，新班级，新同学。我偷偷地注意了一下，只有我骑了一辆最破的自行车。我总要滑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歪歪扭扭地将一条细腿从后面跨上车座；一路上它丝毫不照顾我情绪地吱吱呀呀地乱叫，开始，我还会为它脸红。从小学就和我一起上学的H有一次模仿港台片中女主角翘着舌头嘲笑我的自行车破，我狠狠地模仿着她的发音回击：“你说话好肉麻呀!”于是猛蹬了几下，甩掉了她，此后，我们再没有说过话。我失去了那时我唯一的朋友。

回到家，我强烈抗议父亲，要求换掉这辆破车，却遭到了严词拒绝，我被骂了出来。冬天的清晨，我没有戴手套、围巾还有帽子。我把自己暴露在零度以下的寒风里。我早已经不和任何同学一起上学了，我独来独往，不说不笑。我只穿黑衣，因为任何一件色彩艳丽的衣裙和那辆老爷车比起来都显得异常的滑稽可笑。我偷偷地看《简・爱》，深刻理解了“人活着就是为了受苦”这句话的含义。

我的数理化更加变本加厉地一塌糊涂。有一次，我被叫上讲台，要我把错误的题原封不动地再做一遍。在众目睽睽下，我把自己站成了一根木头。身后同学和老师的目光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打在我的身上。后来，我看到三毛曾经因为数学考了零分，而被老师涂上了熊猫眼。我感动得偷偷大哭不止，仿佛自己也被涂上了黑黑的眼圈，黑得无以复加。

13岁，我已经开始感到绝望，我佝偻着背，倾斜着肩，父母说是因为缺钙，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自行车太高，并且车把不平行而长期骑车造成的。如果还有什么原因，那就是自卑，深深的自卑，有时候，我会走着走着，突然就单腿跪下了，跪在我刚刚开始的青春期的起跑线上。

16岁那年，我勤工俭学两个月挣来了500块钱，我在第一时间为自己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我甚至在梦里都发出满足的笑声。

多年后，我同父母说起那些年晦暗的日子，阴郁的心情。他们震惊极了，忙不迭地向我解释：“孩子，我们当时真的只是想用艰苦的环境激励你，没有想到，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创伤。”是的，他们都以为我是日本人，把我一拳打倒在地，我还会爬起来对他们鞠躬：“嗨!多谢!”可我不是，我当时还只是脆弱无依但有强烈自尊的十几岁的孩子。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在冰冷和漠然地伤害我的自尊，我柔软的心过早地，变得坚硬和锋利了。

第二天，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屋内多了一辆漂亮且崭新的自行车，父亲像多年前一样把钥匙递给我，并且拍拍我依旧单薄的肩：“孩子――对不起。”我在接过钥匙的一刹那看到父亲浑浊的眼睛里晶莹闪动，我内心那块封冻多年的冰山轰然崩塌。

选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