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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箍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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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狐生听到几声凄厉的长嗥,心中一阵暗喜,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这箍山法真灵,这下要发财了。

当他寻着断断续续的叫声一路摸过去,却远远地看到木老脚被高高地倒悬在楠竹梢头,头足足有南瓜那么大,脸也已乌溜溜的黑了。楠竹底下,几只角麂子绝望地仰望着竹稍,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

狐生先是吓了一跳,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大叫了一声爹呀,你怎么啦?便向竹林扑过去。角麂子见有人扑过来,回头看了一眼竹梢头的木老脚,怆惶地逃进丛林中,消失了。

那一天大早,一只角麂子突然闯进了狐生家的堂屋,将正撅着屁股洗脸的狐生婆娘吓了一跳。角麂子歪着头,瞪着滴溜溜的眼,有点胆怯,又有点调皮地眨了眨,好像有点不谙世事的样子。

角麂子不大,头上的犄角才从头皮里钻出一点点,像春上刚出土的竹笋。那暗黄的皮毛油光水抹,缎子一般。

狐生婆娘直起腰,一手拿着还在往下滴着水的毛巾,一边往墙角退去,她想摸个东西对付这小东西,可摸了半天,只摸到一把扫帚,她抡起扫帚就往那角麂子身上砸,这次,是那小东西吓了一跳,它转身蹦到门坎外,狐生婆娘这才回过神,一边往门外追,一边大喊,狐生狐生,角……角……麂子进屋哒,快……快……起来打麂子咧。可没等狐生婆娘的声音完全哆嗦清白,角麂子就三下两下往后山蹦去,一晃又消失在后山的竹林里了。

狐生是个懒货,别人家的男人都到城里打工挣钱去了,他吃不起这个亏,每天背着铗子、棕绳满山转,总希望能弄点猎物,换个柴米油盐。

用他自己的话说,并不是自己懒,而是舍不得婆娘。

狐生婆娘心里也知道,他哪里是舍不得自己?他进山弄猎物也是假,弄那些老公进城打工后呆在家里带娃的婆娘是真。

昨天夜里,狐生婆娘知道那货在别人家吃了野食,硬是将他按在床上弄了三次,一边弄一边骂,看你骚,老娘今天让你骚个够,直到狐生告饶为止。所以,太阳都快爬上三竿子高了,他还趴在床上起不来。

见婆娘喊打角麂子,狐生眼还没全睁开就呼的一声从床上爬起来,顺手从床边抓起一把铲刀冲出房门,见婆娘还拿着那把扫帚,愣愣地望着后山的竹林,问道,麂子呢?麂子在哪?

狐生婆娘颤颤地说,跑到后……后山竹林……林里去了……

狐生冲着婆娘一顿臭骂,真是蠢得死,一只角麂子你都弄不死,不晓得把门关上吗?懒得和你这傻婆娘说,屄不如弄根毛吊死去!

狐生婆娘一大早被狐生一顿骂,也来了气,吼道,你有本事,天天这个床爬上那个床,没看到你弄只老鼠大的野物回来!老娘明天就去广东打工,懒得伺候你和老不死的。

狐生见婆娘动了气,也就息了祸,又回床上睡回笼觉。

可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婆娘在屋外打鸡骂猪,一句一句都像锥子一样直往狐生的耳朵里钻,他索性将被子将头蒙住。

老不死指的是狐生的爹木老脚,狐生自小就没见过娘,是木老脚一人拉扯大的。

据传,狐生是木老脚与山里一个姓胡的小寡妇的私生子,还有人说,狐生是木老脚在山里和一个非常漂亮的狐狸精生的,所以取名为胡生,或者狐生。

木老脚是个箍山人,箍山人是猎人中的顶级高手,是龙窖山最狠的猎人,他打猎从不用土铳,他用套。每次上山,屁股上带十只棕绳制的套子,过三天再去山上收套子,大的野猪、獐子、角麂,小的豪猪、野兔、果子狸,应有尽有。

木老脚狩猎有自己的规矩,每年的春夏两个季节从不上山,秋冬两季每个月只装一次套子,每次只放十只套绳,一个山头两年只去一次。

据说,木老脚是跟了梅山师父学了箍山法的,梅山师父狩猎的规矩太多,受不得他条条框框的,不能学他的箍山法,学了他箍山法的,不守他的条条框框,准得遭报应,所以他的法术不轻易传人。

木老脚是梅山师父的唯一传人。

木老脚的爹也是个猎人,但狩猎靠土铳,枪法虽准,但为了狩一只野猪,往往要在茅草刺棚里趴几天,辛苦不说,收获也不多。木老脚小时候,每年秋天,有个梅山师父都要到龙窖山狩猎,就住在木老脚家,那时山上的野猪多,专门祸害山里人的红薯呀竹笋的,梅山师父就专门套野猪,每月五只,不多不少,每只一百八十斤,不大不小。每次套了野猪,留一只猪头祭山,其余的猪头都分给糊涂村的庄户人家打牙祭,野猪肉则买到城里去。一个秋冬下来,梅山师父挣不少钱回去。

木老脚的爹看在眼里,羡在心里,就想拜师学箍山。但无论他如何求梅山师父,梅山师父总是不肯收他为徒,说你想吃什么只管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钻的,我弄来给你吃就是,但这法术是千万不能随便传给人的,每个行当有每个行当的规矩,一旦坏了规矩,不仅自己的法术失效,还会报应到自己或家人的身上,可不是好玩的。

木老脚的爹不信那个邪,一个箍山人,做的就是赶尽杀绝的活,还有什么规矩?梅山师父不肯收他为徒,肯定是自己不中他的意。于是,他就想了一个逼宫的主意。

木老脚的娘是龙窖山最漂亮的女子,皮肤白净净,眉眼水灵灵,那身段,更是没得说,让多少过往的男子挪不开步。木老脚的爹想,梅山师父长年在外,沾不到女人的边,一定憋得够慌,不如将自己的婆娘给他弄弄,再把他的艺学过来,一世衣食无忧。

梅山师父上山放套的前三天,是要打清斋的,即不吃荤,不近女色。虽然木老脚的爹说好说歹,软硬兼施、寻死觅活的说动了婆娘,但梅山师父既不吃荤,更不近女色,木老脚的爹想将梅山师父拉下水,也不容易。但为了学艺,不容易也得想办法,可一连几天,木老脚的爹餐餐准备了好酒好菜做死的劝,让婆娘做死地,可梅山师父硬是不端杯,不动筷,也不正眼去瞟那骚得野猪死的婆娘。

万般无奈,木老脚的爹使出了自己的绝活。

梅山师父在上山前的一天晚上,是要焚香沐浴的。木老脚的爹就从山上扯了一把草药,让婆娘给梅山师烧洗澡水时,悄悄的放到锅里。水烧好后,木老脚将盆准备好了请梅山师焚香沐浴。梅山师焚了香,念了咒,脱衣入盆,轻轻的躺到盆里,闭上眼,那微烫的热水让他感到全身舒畅。可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梅山师突然感觉有一股热流从小腹丹田之处直往上涌,慢慢的全身都燥热起来,双腿间那物件更是忽的一下弹了起来,破水而出。他意念中守住的青山绿水一下子云雾缭绕起来,既而竟有神女地从云雾中走了出来。梅山师大叫一声,热啊热死啦,这时,神女伸出纤纤玉手,将梅山师从盆中拉起来,梅山师一下抱住神女,将其按入盆中,与神女在云遮雾罩之中飘然入仙了。

当他从仙境中回来时,盆中的水已经微凉,而木老脚的娘正一身白里透红地和自己缠绕在一起。梅山师大叫一声从水盆中蹦出来,怆惶地将衣服捂在身上往外就跑,一头撞到木老脚的爹的胸口上。

梅山师大哭道,你……你破了我的法门了,你……你……会遭报应的!

木老脚的爹大骂道,你……你是什么师父?竟做下这样不要脸的事,难道还怪我不成?

梅山师真是有口难辩,他惶恐道,这……这不是你做的手脚么?你说该怎么办?

木老脚的爹道,你说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梅山师叹了口气道,唉,天命难违,我收了你做徒弟吧。

木老脚的爹一听,忙跪下向梅山师叩了三个响头,叫了一声师父,便欢天喜地地将婆娘拉回房间。

梅山师第二天并没有带木老脚的爹上山装套,而是在房里将自己关了半个月。

木老脚的爹也不着急,天天让婆娘将饭菜做好后送到师父的房里。十五天后,一大早梅山师就起了床,他将木老脚的爹叫醒,说,今天跟我上山吧。

木老脚的爹自认艺已学得很精了,便有了将梅山师赶走的想法,他对梅山师说,师父,让我独自一人下一次套,验证一下我的手艺吧。梅山师知道他的心事,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于是,木老脚的爹独自一人上了山,可回来的时候,却中了自己的箍山法,被箍进了自己的套阵,第三天才被梅山师从山中背回来。木老脚的爹说,他看见一只白麂子从自己的眼前一恍,他就迷迷糊糊跟着它跑,可跑着跑着,白麂子不见了,自己却找不到下山的路,一直转呀转,最后进了自己布的套阵,被一只套野猪的粽绳套住,挂到竹梢下不来了。

梅山师说,白麂子是山神爷的坐骑,你也鬼迷心窍想追!

从此,木老脚的爹便瘫在床上,屙屎屙尿都要婆娘侍侯着。

木老脚七岁那年,梅山师便背了他上山,将各种野物的踪迹路数教给他认,告诉他做各种迷阵。木老脚八岁就能套兔子狐狸,十岁就能套角麂子,十二岁能套野猪,十四岁能套金钱豹。

当木老脚能独自上山布阵时,梅山师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踏进过龙窖山半步。

梅山师走的那晚,木老脚的娘哭了一晚。天亮的时候,她将家里的一只母鸡杀了,下了一大碗鸡汤面。

木老脚的娘说,这就走了吗?再也不回来了吗?

梅山师说,木已成人,龙窖山是他的了。

木老脚的娘说,怕他最后也将自己箍到自己布的阵中去。

梅山师说,木像我,不贪心,山神会保佑他。

木老脚的娘说,他还小,心还正,慢慢大了,心会歪。

梅山师说,他发了誓赌了咒的,再说,每次下套,凡怀了崽的野物,他都会放生,没成年的野物,他也放生,心比我还正。我放心他。

木老脚的娘便将木老脚叫醒,让他在梅山师面前再发一次毒誓。

木老脚半梦半醒地从床上爬起来,咚的一声便跪在梅山师面前,说,如果违背师父的教导,最后一只套住的畜牲便是我自己。

梅山师走了,木老脚便在龙窖山讨生活,没有发财,但一家人衣食无忧。

木老脚的爹在床上躺了十四个年头,最后还是用床单做个套,将自己挂在床栏上了。

爹死后不久,木老脚带了狐生回来,便将下套的工具挂到火塘顶上的房檩上,再也不上山布阵下套,而是老老实实相跟着出集体工,每天拿十二个工分过日子。

不知怎么搞的,龙窖山上没有箍山人,山上的野物反而越来越少了,甚至少到多年都看不到一只角麂子。

狐生是从嗡妈口中听到箍山人的故事的。

狐生的嗡妈,也就是木老脚的娘,只要一空下来,就会坐在大门口,望着龙窖山神神叨叨。狐生好奇地问,嗡妈,你在嚼什么呢?

嗡妈说,那个箍山的老鬼走了,也不念起这些人。

狐生说,什么老鬼?

嗡妈就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你爹也是个箍山人。

狐生说,那我爹是老鬼吗?箍山人是干什么的?

嗡妈就眼睛直直的,什么也不说了。

后来,狐生又问木老脚,嗡妈说你是箍山人,箍山人是干什么的?

木老脚说,箍山人就是读书人,你好好读书,长大了就能到山外去做大事。

狐生说,你是箍山人,为什么不到山外去做大事?

木老脚就无话可说,在狐生的屁股上拍几巴掌,吼道,读书去。

狐生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只读了四个一年级就不肯上学了。天天跟着村里几个闲人打兔抓鸟。后来,不知从谁口中知道了木老脚的箍山法,便成天跟着他结,木老脚无法,只得布了梯子,将房檩上的粽绳拿下来,教狐生下套,但也只让狐生学到一点套野兔黄鼠狼的功夫。可狐生却以箍山人自居,再也不愿做其它的工夫,成天屁股上挂几只粽绳钻山入林。

这几只粽绳还是给狐生带来了好运气,让他将邻村那有着两只野兔一样乱蹦乱跳的的女子套回家做了婆娘,还时不时能将野物往别人家的门口一挂,便上了那些看家婆娘的梓木床。

狐生的婆娘因没打到跑进屋里的角麂子,挨了狐生一顿臭骂,心里很不爽,决定要到广东打工去。

狐生不依,说,你到广东去,老子立马把你休了。

狐生婆娘说,休就休,老娘还不稀罕你那一竿子呢。

狐生拍着屁股上那几个粽绳说,我有了这几根绳,还怕套不来一个婆娘?屄

狐生婆娘就骂道,老娘是瞎了眼,才被你套了。你屁股上挂根绳何事不将你那根套了呢?

狐生被婆娘骂得笑了起来,说,老子的套就是专门套你们这些傻屄的,咋会套自己的?

狐生婆娘道,我不去也可以,那你出去打工,我看家带崽。人家男人在外打工,每月都寄两三千块钱回来,我不要你寄这么多,每月一千块就够了。

狐生恨恨道,两千块值个卵?老子用箍山法从山上套一只野猪回来,就是值两千块。

狐生婆娘道,你只能套只卵回来,你家那老不死的何时将箍山法传给你了?不过教你套只老鼠,你就以为能套老虎了。

狐生一顿,好像被婆娘骂醒了,寻思道,也是,既然教我箍山法,不说套老虎。为何这么多年连只野猪崽都套不到?他一恼,将木老脚从床上拉起来,吼道,你这老不死的,这么多年我侍侯你,不说要你教我套老虎,你怎么就用那套老鼠的法子糊弄我呢?我可是你的崽,你的独崽哒,你难道要将那箍山法带到土眼里去?

木老脚说,你看我这腿脚,有么子箍山法哟,别人都是策你的啦。

狐生说,你没得箍山法,大前年是如何将那群野猪子赶出村的哒?你莫策我。

大前年夏天,龙窖山下来了一群野猪,直往庄户人家的猪圈里钻,将一群婆娘们吓得要死,据说是木老脚念动箍山大法,才将这群红了眼的野猪赶出村去。可当天夜里,龙窖山就下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雨,山洪差一点将整个糊涂村冲了,有人说这是因为木老脚得罪了山神。但木老脚说野猪们有灵性,知道要下大雨,可山上的树木都被砍了,没地方躲雨,是想跑到村子里来躲雨的。

大雨过后,木老脚拿了盘缠饭米,到山里转了三天,也不知他干了些什么,但回来后就中了风,嘴巴歪了,手脚瘸了,走路一高一低,好象这世上的路再也没有一步是平的。

木老脚说,你看我脚不能走手不能提,要有个箍山法,不晓得箍点野物卖点钱过生活?

狐生一时话短,气得将木老脚往床上一推,吼道,你不将这箍山法传给我,让这绝活失了传,就不是我爹,我去死了算了,让你断子绝孙,我正懒得侍侯你这老不死的,说完气哼哼地转身出了门。

木老脚看到摔门而出的儿子,眼泪一下子漫出了眼眶。

其实,狐生并不是木老脚的亲生崽。一年冬天,二十多岁的木老脚进山布阵下套,在回家的时候,看到一个要饭的年轻女子倒在路边,木老脚连忙跑过去,想将那女人扶起来,可一摸,发现那女子已经手脚冰凉,没一点气了。不远处的草丛里,仿佛还有人在轻轻的,木老脚一惊,立马将腰上的铁铲和砍刀抽出来,轻轻向那声音摸过去,当他接近那声音时,从草丛里突然蹿出一只狐狸,惊慌失措地一头扎进荆棘里不见了,与此同时,草丛里爆出一声婴儿的哭声。木老脚吓了一跳,他走过去,扒开草丛,草丛里正躺着一个小男孩,他一边手脚乱抓乱踢,一边咋吧着嘴巴哭叫。木老脚将小孩抱起来,看到他嘴巴上的一小撮狐狸毛,一下子明白了,那狐狸正要给小孩喂奶呢。

木老脚将小孩放进棉衣的胸口,用装套的铲刀挖个坑将女人埋了,之后连夜上山,将自己布下的迷阵全部撤了,发誓从此不再箍山猎兽。

回家后,他将孩子取名狐生,并当作自己的亲崽养育成人,因为怕别的女人不痛狐生,木老脚竟一生未娶。

木老脚强挣着起了床,扶了拐杖走出大门,将目光投向莽莽苍苍的龙窖山,口中念念有词:奉请梅山大法主,梅山法主降坛场,头戴遮天猛威帽,眼放豪光澈底清。朝在玉皇金阙殿,暮游七星北斗辰。凡人有事来下请,火急领兵赴坛庭。弟子虔诚来拜请,唯愿梅山法主降来临……

木老脚叹了口气,唉!几十年没祭过山神了,这些咒语还是熟如流水。他接着又在心里颂了几句咒:奉请翻坛张五郎,梅山祖师降坛场。要知五郎身出处,便是青州大府堂。元和年间九月九,生下翻坛张五郎,一十二岁去拜法,三十六岁转回乡。行在龙虎山前过,仔细思量无座场。此间有只黄樟树,春日热,夏日凉,鸣一角声天地动,吹倒樟树叶翻黄……弟子虔诚来相请,唯愿翻坛五郎亲降临。

木老脚打了三日清斋,又焚香沐浴了一番,将狐生叫到面前说,明天,你跟我上山吧,我教你箍山法。

第二天一大早,木老脚就起了床,备好了公鸡、猪头,水酒、香烛,又从箱底翻出一块红布,带着狐生进山了。

木老脚在山嘴前的一棵老樟树着停下来,老樟树下有一个石块砌的神龛,木老脚将祭品一字摆开,领了狐生,燃了香烛,作了三个辑,叩了九个响头,让狐生跟着自己念起咒语:

今有岳州府临湘县龙窖山土地管下猎户,因孽畜……伤害人畜,作践……阳春,弟子等为保一方平安,持祖师当年神弩,誓灭山前猛虎,射尽山后野猪。恭请祖师保佑,箭无虚发,手不空回。人无受伤,狗不溅血。今日许下良愿,明日猪头酬恩。

木老脚念得有些心虚,这年月,哪还有什么孽畜害人,作践阳春哟,野物们都无家可归了,唉!但既然祭神开山,总要有个理由吧?他这样想着,又虔诚地对老樟树双手合十,默念三分钟:弟子出门起山人化为惊天动地五猖兵,挡路人化为捆山截凹五猖兵,祖师前去五猖兵,弟子后随大喊三声,发动十万天仙兵,十万地仙兵,十万水仙兵,前去十万山头,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最后一刀将公鸡的头砍了,把血洒到樟树干上。

祭祀完毕,木老脚便大踏步进了林子。

在山林里,木老脚教狐生认百兽的脚印,从树上蹭痒的情况看野物的大小,从粪便看野物入山的时间,要狐生在心中一一记住。木老脚又教狐生如何布迷阵,开匝道,将隐入丛林中的兽迹慢慢的归到一条道上来……

整整一天的时间,木老脚将一个山头都踏了一遍,在天黑的时候才算万踪归一,一个山头的套阵也算排好了。晚上,两人坐在一个山崖底下,拢了一堆篝火,木老脚让狐生将白天布的阵想一遍,不能有一点的疏漏。狐生一一说来,不对的地方木老脚再说一遍。

狐生记住了阵势,木老脚又将箍山人的规矩给他说一遍,他说,老辈人套野物,也是为了谋生,杀物养物,必须留个后路,决不能赶尽杀绝,所以,怀了崽的野物要放过,哺乳的野物要放过,春上正是野物繁殖的季节,也是不能箍山的,狐生一边听一边点头,但不知不觉间歪在火边,发出了鼾声。

木老脚几次想将狐生摇醒,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这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娘,不能让他心中再少个爹呀,心中没有爹娘,会更野的。

木老脚看到进入梦中的狐生,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只能用梅山师的法子,用自己的命,去破了这箍山法了。用一条老命,能换来一山野物的活路,换来狐生的醒悟,值!

梅山师曾教过木老脚一套收山的心法,即在布完套阵后回家时,如何清除箍山人的踪迹,消除箍山人的气味。如果少了这一个环节,在短时间内野物是不会入阵的。如果再用一个更猛的法子———破阵法,即箍山人拿自己的命去闯阵,所有的咒语就会失效,即使箍山人的阵法百无一漏,布出的阵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套阵。

天亮了,木老脚对狐生说,今天你可以独自去布阵了,我这腿脚是走不动了,我在山下等你。记得,回来的时候,在大樟树底下喊我三声。木老脚这是要狐生帮他喊魂哩。

狐生说,好呢,你放心下山吧,这箍山法,我真的会了。狐生说完,转身钻入了密密的丛林之中。

木老脚从狐生的眼神中看出了贪婪,他知道,如果不用梅山师的破阵法,自己遵循了几十年的山林法则,就会在狐生的手上破了。木老脚看到狐生消失在丛林中的背影,有点哽咽地说,孩子,山上的叉道多,要记得回来。他说完,一头闯进了昨日布的套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