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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绩服食与诗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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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王绩是唐初的隐逸诗人,他否定道教神仙思想,而追求生命质量,一生坚持服食;他服食的是草木类药物,多数具有滋补性能,他的服食与神仙术了无关涉。隐逸生活(包括服食)培养了他的自然情操,提高了他感受自然和闲居生活的审美能力,从而形成了他自然、淳朴、雅淡的诗风。

关键词:王绩;服食;诗风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604(2013)03―0097―04

初唐著名文学家王绩是贞观诗坛卓尔不群的诗人,其诗歌创作以“能涤初唐俳偶板滞之习”而成为“王杨卢骆之滥觞,陈杜沈宋之先鞭”,有十分突出、特殊的文学史意义。从特定角度来说,他对于考察有唐一代诗歌创作内涵和艺术风格的转折变迁、揭示唐诗发展中的某些重要现象和特征具有突出的意义,成为解决唐文学研究中许多重要问题的关枢。以往对这位作家的探讨虽已获得不少长足的进展,但仍存在着一些“空洞”或阐说得不够透彻、深入的地方,其中道教服食对王绩的生活、思想和诗歌创作的影响是迄今人们关注较少的问题。学术研究自身是一个不断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飞跃的过程,对王绩的研究亟需有所突破和拓展。本文根据自己近年来研读有关史料的心得,庶几可补王绩研究之某些不足。

一、王绩的服食理念

王绩在隋末唐初虽曾先后出任过一些下层官吏,但一直志不得伸,没有作为,归隐后仰慕阮籍、陶渊明,潜心老庄。从性格类型上说,他当属于陶渊明一类的隐士。一位隐士,生活在隋唐之际的社会动乱与初唐崇奉道教的文化氛围之中,涉足服食是很自然的。

服食本是道教的一种修炼方术,也称“药饵”,指服食“仙药”以求长生不老。关于“仙药”,葛洪《抱朴子内篇・仙药》言之甚详,首引《神农四经》言:“上药令人身安命延……中药养性,下药除病”。此与张华《博物志》卷四《药论》所引《神农经》“上药养命……中药养性……下药治病”相一致,唯葛洪《仙药》把“上药”与“升为天神,遨游上下,使役万灵,体生毛羽,行厨立至”、“中药下药”与“众妖并避”相联系为神仙家言。据葛洪《仙药》言,上药主要包括丹砂、黄金、白银、五玉、云母、雄黄、石英等矿物质药物,中药则为松柏脂、茯苓、地黄、麦门冬、木巨胜、枸杞、黄精等草木类药物。服食的历史很早,源于战国的方士,历史记载多矣,到汉武帝时遂有人造仙丹。之后,道教继承前道教的服食术,所服“仙药”主要有两种,即大丹和草木药。可见,道教的服食是与神仙信仰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服食之风自魏晋南北朝至隋唐之际一直极为兴盛,唐以后才逐渐衰微。王绩也服食,但遍读《东皋子集》(三卷本)和《王无功文集》(五卷本),很难发现他有神仙信仰和修仙之举,他的服食只限于“养性”,使体魄健康,提高生命质量。晚年因患风痹,也服食“治病”的“下药”。

在王绩的全部作品中,《游北山赋》是篇重要的作品,可以说,这篇作于晚年的赋作提供了他一生的行迹、思想的关键性资料。他对道教神仙观和神仙术是这样描述的:

况乃幽谷藏真,傍无四邻。紫房半掩,玄坛尚新。逢阆风之逸客,值蓬莱之故人。忽据梧而策杖,亦披裘而负薪。荷衣薜带,藜杖葛巾。出芝田而计亩,入桃源而问津。昆山若砺,渤獬扬尘。栽碧柰而何日,种琼瓜而几春?自然诡异,非徒隐沦。乃有上元仙骨,太清神手,走电奔雷,耘空莳朽;河间之业不齐贯,淮南之术无灵受。祝动南箕,符回北斗。僵俭赠药,麻姑送酒。青龙就养于甲辰,玄牛自拘于乙丑。永怀世事,天长地久。顾瞻流俗,红颜白首。倘千岁之可营,亦何为而自轻?昔时君子,曾闻上征。忽逢真客,试问仙经。谈九华之易就,叙三英之可成;拭丹炉而调石髓,翠釜而出金精。珠流玉结,雪曜霜明。咸谓刀圭暂进,足使云车下迎。据道教神仙传之描述,学仙的真人大有人在,真正的神仙也有,他们坚信“(倘)刀圭暂进,足使云车下迎”,只要潜心学仙炼丹,定会乘云上升。这种描绘实在诱人,但王绩从骨子里不相信这一套,他说:

纷吾人之狭见,搅群疑而自拂。使投足而成安,亦何为乎此物?彼赤城与玄圃,岂凭虚而构窟?但水月之非真,譬声色之无佛。过矣刘向,吁嗟葛洪。指期系影,依方捕风。谁能离世,何处逃空?假使游八洞之金室,坐三清之玉宫,长怀企羡,岂非樊笼?徒劳海上,何事云中。

他对神仙思想的态度于此全部显露,“指期系影,依方捕风。谁能离世,何处逃空”,甚至认为“假使游八洞之金室,坐三清之玉宫,长怀企羡,岂非樊笼”,因此,他绝不相信虚无缥缈的神仙,而追求“遂性同乐”的生活。何况“属天下之无事”,遂有北山之游,本想“聊将度日”,结果“忽已经秋”;既然不能“役心守道”,也就只好“委运乘流”了。

二、王绩的服食实践

虽然王绩不相信人能成仙,也不羡慕长生不老的神仙,但是他却希望健康地活着。受道教服食的影响也好,受内经养生的启发也罢,王绩一生没有中断服食活动是事实,而他的服食又大体只限于草木药物,这在文集中随处可见。《游北山赋》云:“亦有山羞野馔,兰浆术。杞叶煎羹,松根溜醺。既采药而为食,谅随情而不矫。负锸春前,腰镰岁杪。”《答处士冯子华书》云:“黄精、白术、枸杞、薯蓣、朝夕采掇,以供服饵。”又云:“近复有人见赠五茄地黄酒方,及种薯蓣、枸杞等法,用之有效,力省功倍。”在同一封信中,他说到“吾比风瘅发动,常劣劣不能佳”。在《答程道士书》中也云:“吾顷者加有风疾,劣劣不能佳。”晚年服药当然与此有关。诗中写到服药的事就更多了,此处暂不列举,而用《采药》一诗看看诗人服食的全过程:

野情贪药饵,郊居倦蓬荜。青龙护道符,白犬游仙术。腰镰戊己旦,负锸庚辛日。时时断障横,往往孤峰出。行披葛仙经,坐检神农帙。龟蛇采二苓,赤白寻双术。地冻根难尽,丛枯苗易失。从容肉作名,薯蓣膏成质。家丰松叶酒,器贮参花蜜。且复归去来,刀圭养衰疾。诗中诸多记载表明王绩对服食十分认真:第一,他服食的有丸、膏、蜜、药酒等,花样繁多,且多为自制。第二,他种植药材,而且讲究种植方法,以取事半功倍之效。正因此,故有同好者赠送种植方法。第三,他采集药材。为此他是下了功夫的,不仅按照葛洪《抱朴子・仙药》的要求,“须带灵宝符,牵白犬,抱白鸡,以白盐一斗,及开山符,著大石上,执吴唐草一把以入山,山神喜,必得芝也”,做好入山采药的准备工作,而且“行披葛仙经,坐检神农帙”(《采药》),对照药书识别草药。他不仅攀岩越岭,像樵夫一样辛苦,而且天寒地冻采挖不辍。

从以上夫子自道中,我们看到根本的一点,王绩对待服食是很理智的。他既然否定神仙思想和神仙术,那他对神仙术的服食便持一种冷静的选择态度。选择的参照系是“神农帙”。“神农帙”即“神农本草”一类中药典籍。他经常服用的有松根(即松明根)、松花、松叶、茯苓、猪苓、苍术、白术、枸杞、苁蓉、薯蓣(山药)、黄精、五加皮、地黄、、竹实等。这些中草药不仅可以治病,而且可以保健,是补品。兹拈取数例证之。松子,气温味甘,无毒。《本草纲目・果部第三十一卷》云:“服食家用松子皆海松子……按《列仙传》云:好食松实,体毛数寸,走及奔马。又犊子少在黑山食松子、茯苓,寿数百岁。又赤松子好食松实、天门冬、石脂,齿落更生,发落更出,莫知所终。皆指此松子也。”黄精,也叫“黄芝”、“救穷草”、“仙人余粮”。《抱朴子・仙药》说:“服黄精仅十年,乃可大得其益耳”,“凶年可以与老小休粮”。薯蓣,也称“山药”,根茎可食用,并可入药,有久服轻身、耳目聪明、不饥延年的功效。由上可知,王绩的服食,只是为了保健,与神仙术无关。

三、王绩的服食诗作

作为诗人,王绩与陶渊明一样,知道“帝乡不可期”,但他的服食对于他的诗歌创作却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这至少有两个方面:

其一,描写隐逸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服食。服食既然是诗人隐逸生活的一个内容,其诗思笔触就一定会涉及它。从他的诗作可看出,服食是融入诗人生活各个方面的。首先他采药、种药,如《山家夏日九首》其七曰:“幽居枕广川,长望郁芊芊。北岩采樵路,东坡种药田。涧泉通院井,山气杂厨烟。向夕林庭旷,萧条呜一弦”。其中“北岩采樵路”,当非去砍柴,而是沿着采樵的小路去采药,因为下旬有“东坡种药田”相对,“东坡”即“东皋”,是诗人河渚间的家园。从这两句诗完全可以窥见诗人为服食亲自采药、种药的真实生活。对诗人来说,服食是一个完整的生活过程,服食是为了健康地活着,而采药、种药却构成服食的重要内容,其中寻觅、耕种的乐趣当不在服食之下。采药、种药充实了他的山居生活,因为它只是“涧泉通院井,山气杂厨烟。向夕林庭旷,萧条鸣一弦”的一部分。如果说整首诗描画山居生活的淳朴、自然、潇散,那种药东坡、采药北山便成了画龙点睛之笔。其次还要泡酒制丸,《山家夏日九首》其三日:“山中旧可安,无处不盘桓。岭涩攀藤易,岩崎策杖难。药供无限食,石起自然坛。树密偏冷,泉深阶镇寒。松根聊入酿,竹实试调丹。孑L淳书数帙,朝朝还自看”;《山中独坐》:“酒中添药气,琴里作松声”;《赠学仙者》:“春酿煎松叶,秋杯浸”;《春庄酒后》:“柏叶投新酿,松花泼旧醅”都写到了泡制药酒,说明王绩的服食很重要的一个方法便是药酒,而用于泡制的药物主要是松根、松叶、松花、等。他不仅泡制药酒,还制丹丸,《山家夏日九首》其三的“竹实试调丹”,其八的“甲乙题书卷,梧桐数药丸”,都是写制药过程的。

其二,以服食为标志的追求体魄健康的生命观融入诗人的思想和生活,形成健康的生活态度,既能抵御道教虚幻的神仙彼岸世界的诱惑,又能沿着陶渊明的隐逸传统形成自己的审美情趣,创造出一种自然、淳朴、雅淡的诗风。在《游北山赋》中,诗人借“昔蒋元诩之三径,陶渊明之五柳。君平坐卜于市门,子真躬耕于谷口。或托闾闸,或潜山薮,成遂性而同乐,岂违方而别守”,表明他性本自然,长羡樵隐的情怀。而游居北山,“不能役心而守道,故将委运而乘流”,在林涧、云峰、绝壑、霞壁之间遨游,“是欣是赏,爰游爰豫。结萝幌而迎宵,敞茅轩而待曙……山水幽寻,风云路深。兰窗左辟,茵庑斜临。石当阶而虎踞,泉度牖而龙吟。月照南浦,烟生北林。阅丘壑之新趣,纵江湖之旧心。道集吾室,风吹我襟。松花柏叶之醇酎,凤翮龙唇之素琴”,对山景野居的欣赏,构成诗人审美的真趣。这种审美理想和感受贯注于他写隐逸生活的诗篇中,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这里试对《田家三首》和《山家夏日九首》作简单分析。

《田家三首》在收录上有些复杂情况,五卷本均录第一首,题为《田家》,只有东武李氏研录山房抄校本增抄二、三首全文;而各三卷本、《文苑英华》、《全唐诗》俱录三首,题为《田家三首》。关于题目,李氏研录山房抄校本云:“一作‘山家’”。孙星衍岱南阁刻仿宋巾箱本《王无功文集》、罗振玉唐风楼重梓孙刻《王无功文集》、《文苑英华》、《全唐诗》“田”下也注“一作‘山’”。关于五卷本原录一首,而三卷本、《文苑英华》、《全唐诗》均为三首的问题已不好考实,或许为陆淳编辑删节本时另有所据,也未可知。“田家”、“山家”意义大致相同,而“田家”更强调躬耕,如此诗所写,妇织、儿锄,一派其乐融融的农家之乐。其实,这只是王绩观念中的躬耕,距离真正的农家很远,它只与仕宦相对。这样说来,也许“山家”更为切题。这三首诗写隐居的日常生活,从内容到形式均可看出陶渊明的影响。其一、其二的开首都以用典代叙,“阮籍生涯懒,嵇康意气疏”隐含避俗之情怀,描写醉酒、读书、牧猪、养鹤、看妇织、课儿锄的农家生活图景;“家住箕山下,门枕颍川滨”则营造一个“不知今有汉,唯言昔避秦”的世外桃源境界;其三则纯写嗜酒,“恒闻饮不足,何见有残壶”,简直可与五柳先生造饮辄醉同日而语了。诗写得质朴无华,表情率真任性,大有“靖节”之风。

《山家夏日九首》与《田家三首》主旨相同,而审美境界更高一层。这组诗写的是夏日山中避暑的生活,其一从整体上写“山家”环境:“树倚全拥石,蒲长半侵砂。池光连壁动,日影对窗斜”。蒲树石沙,花藤石笋,池光日影,营造出一幅夏日山家图,只是这“山家”不是山民之家,而是山人隐士之家,不然怎么会“高卧长无客,方知人事赊”呢!其二至其八共七首是主体,从各方面描写山家夏日的生活,比如其二写山中空气的清凉:“溪深常抱冻,涧冷镇含秋。九春宁解褐,五月自披裘”。这不是夸张,而是写实。其三、其七、其八均写山中采药、制药的活动:“药供无限食,石起自然坛”、“松根聊入酿,竹实试调丹”(其三),“北岩采樵路,东坡种药田”(其七),“甲乙题书卷,梧桐数药丸”(其八)。山中环境为其服食提供了药材的自然资源,采药、制药成为他山中生活的重要内容。其四写山居的适性:“岩居何啻好,野性本规。青松生户侧,奔泉涌砌间。老父循浑沌,稚子服斑斓。自得为巢许,无劳买却山。”“浑沌”为太初的自然状态,诗人自称老父,他在“青松生户侧,奔泉涌砌间”找到了与“野性”完全冥合的自然环境,自得到与许由、巢父一样的浑沌闲逸。其六集中写他的山居之家:“山中有敝庐,竹树近扶疏。傍岩开灶井,横涧引庭除。障子游仙画,屏风章草书。谁言非面俗,更欲赋闲居。”第二联写“山”野,第三联写“文”雅,活画出一位士大夫文人的隐逸生活和隐逸情怀。最后一首用“避暑长岩东,萧条趣不穷”点题作结。这组诗虽然也用了典,但不妨碍整体的朴素自然,诗句工整流畅,情调闲逸淡雅,在陶诗的田园风味之外开辟出山野素朴一派,其中“池光连壁动,日影对窗斜”、“落藤斜引蔓,伏笋暗抽芽”、“青松生户侧,奔泉涌砌间”、“涧幽人路断,山旷鸟啼稀”、“傍岩开灶井,横涧引庭除”、“涧泉通院井,山气杂厨烟”等等写景的诗句让我们看到一位自然之美的鉴赏大家,观察之细微,描绘之生动,表情之丰富,堪称一流。

总之,王绩作为一位隐士,在追求生命质量的前提下,以极其理智的态度,揭示神仙观念的虚妄,重视草药养性的作用,一生坚持服食,把种药、采药、泡酒、制丸等一系列活动纳入隐居生活,从中感受无穷之乐趣,既充实了日常生活,也陶冶了对自然山水、农家田园的审美能力,从而形成自己诗歌创作的独特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