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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人的形象就是一种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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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刻意强调,我拍的是中国的人、是中国的环境,但如果你把我放在国外,我就不会拍照片了,我也许没有任何兴趣拍照片了。”

韩磊,河南开封人,1967年生。1986年开始摄影创作。1989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书籍艺术系。1991-1993年任《现代摄影》杂志美术设计。1996年起在国内外共举办过《间隔》《未雨绸缪》等十几场个展。

韩磊在摄影棚拍过一张黑白照片,一个胖男孩着上身侧对着镜头。因为胖,他的脖子、前胸后背已经有了几道淡淡的褶痕。他的五官被胖胖的脸蛋衬得很小巧,他的鼻子上翘,嘴有点撅,他的眼睛又往下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韩磊还在开封拍过一张黑白照片,片中一个中年胖男人低着头朝着镜头走来,他的眼睛是两个狭长的倒三角形阴影,腮帮子的肉往下坠,嘴角也向下。胖男人身后和两周是胡同似乎被雨水侵过的砖墙,胖男人眼前的道路很泥泞。

韩磊1967年出生于河南开封,他在这里经历过很多“不舒服的事情”。曾经有记者问他,不舒服的事情都会是什么?韩磊就拿开封那张照片举例子:“那个画面你看着会感到舒服吗?”

开封作为七朝古都,在韩磊成长的记忆中,有着很深的烙印。住在大杂院时,他经常听到邻居的吵闹声。他也曾远远地望着汽车上五花大绑的被判了刑的人。有一次他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地就拐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他感觉周围的人在随着城市自生自灭,“他们就像活化石一样,没有思想,完全是一种本能地生长。”

这些经历决定了韩磊照片的基调。过去那些消极的、不愉快的记忆会转换成一种特有的感受力,这种感受力为韩磊带来了一种拍照的潜意识:

在深圳工作生活时,他感觉深圳“太新”,没有拍照片的欲望。但他在深圳附近的小城镇获得了触动,完成了很多作品。他后来曾多次出国,但“一出国就不会拍照了”。

他按下快门的首要前提,是一种“诧异”,“这是一种影像式的东西,在现实中它就像风水一样 ,比如你到了一个空间,你觉得不舒服,或者有时候看某个人觉得怪怪的。我比较容易很快捕捉到这种诧异感,这些便成了我的照片的基础。”

他没有把摄影当做主业,摄影也并未占据他太多时间,有时候想拍照,他却忘了之前把相机放在哪里了。自1986年起,韩磊就利用业余时间坐火车游走,沿途发现有意思的地方,就下火车,去村镇拍照。这个时期他拍摄了大量的黑白照片。

他1989年至2001年拍摄于各村镇火车、站台的照片为他赢得了广泛关注,这组一共12张的照片在美国得了奖,应美国组织方的安排,韩磊将这组照片命名为《火车与人》。萧瑟的百废待兴的铁路沿途景色,烙印着一些记忆的候车大厅,戴着军帽的小孩……这些照片看不清人物的所在地,也模糊了人物的时代,但这种近乎“做旧感”的诧异,带着韩磊成长经历的底色,恰恰是一种真实面貌。

在村镇中拍摄几年之后,韩磊觉得中国的城镇都很相似,“你今天看这个时代,从北走到南,你到县城里,你面对那些人的形象、装束、思维想法真的是太像了。”

2005年,韩磊更多地将精力投入到肖像摄影中。那几年,韩磊拍摄的大量的人物肖像都来自于偶遇,他主动去接近陌生人,商量可否拍照。“主动”并不符合他的性格,一种强烈的拍摄与欲望驱使着韩磊,他担心这些陌生人一旦没有“抓住”,就会消失在巷陌中,再也无法寻觅,虽然拍摄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他也会根据自己的经验,杜撰一些角色,他拍过一些戏剧人物,模特都是戏校的学生和老师。)

《来自赤峰的青年》的人物原是韩磊小区的保安,“我觉得这家伙长得很怪,他的形象很吸引我,我就和他聊,这哥们也觉得我很怪,有什么可拍的,他有些抵制,我不得不拿出第二套方案,给他钱,‘行贿’他,我就是想让他充当个模特。”

青年被韩磊拉到临时搭建的,只有两盏灯、一个三脚架、两台相机、一个快门引线的摄影棚里。他换上军装坐在镜头前,半侧着身,手捧着一个抬起手,背对着观众的无法辨认的伟人小雕像,衣服上别满了各式各样的徽章、像章等。

“有些人判定一个人的意识形态,可能是他的思想、他的思维方式,但是我觉得人的形象就是一种意识形态,就代表了很多东西。”

《男子与猴子耳套》这张照片,韩磊找来了一个愁眉苦脸的人,“我觉得这个人完全高兴不起来”。把人带到工作室,工作室摆了一个猴子耳套,韩磊顺手就把它戴在了模特头上。“这个人的形象属于这个时代,他很奇异,这个东西也属于这个时代,它很山寨。我觉得这些东西可以混在一起,他有一种内在的联系。”

“现在我要面对一个混搭的世界,你在逛小商品市场里,满屋山寨的东西,结果市场里放着歌剧。”

这种感觉不亚于韩磊行走于村镇中的诧异。韩磊曾经喜欢逛小商品市场,他拍照的道具很多都是从小商品市场买来。“民间的想象力,完全是无意识的,有些山寨的东西形体很差,但它就莫名其妙很古怪地出现在那儿,而且受过专业造型训练的人是做不出来的。民间的想象力往往带来一些很晦涩的含义,它折射了一个群体的审美。”

“我觉得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山寨的东西、大街上的假名牌,满眼都是我生活的依据,我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前阵韩磊去邯郸,他在一个公园里看到了用草编出来的造型诡异的生肖雕塑,生肖还没有做全。当时有几个中学女生在拍照,韩磊就主动邀请她们摆拍,俩俩合影。“我给她们安排位置,我让一个女孩站在兔子旁边,她说她是属蛇的,要和蛇一块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