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地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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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夸她，你的语言质地真好。

这句话真素然，似说一块江南丝绸。冰凉的秋夜。剪刀与丝绸重逢，丝绸感觉出剪刀的锋利，剪刀感觉出丝绸的细腻。用这样的语言来形容文字，有几分惊为天人的美。

质地，是多么关键，又多么妥当的一个词。它忽然有了动感，有了风吹颜面的温暖，像火焰。又似春天，暖着缠着，外表安详，内心狂热。质地最能说明一切，一个人的质地。一个词的质地。

有时候，突然会喜欢一些词。我的单位挨着七中。所有的商铺全叫“七中”饭店、“七中”超市、“七中”小卖铺，只有那一家，叫“其中”凉皮，音同意不同。“其中”两个字，透着迷茫与虚幻。质感坚硬，却又透着脆弱与说不清，世界上也许只有这一家叫“其中”的凉皮，多么奇怪的名字，不着边际，哪也不靠着，就这样独立于事物之外，恍恍然，但质地非常筋道。

格外喜欢那些有质地的东西。或者是物以外的其它什么，不单单指麻或丝绸……有的时候，我的手指在棉上游走，那纯粹的棉布给我异样的温暖和妥贴。也许是有了暮色的心，我更喜欢平稳流年岁月留痕，更喜欢日月静好，看落叶与花儿纷飞，波澜不惊。原来粗糙的心，细腻了。动人了，质地变得柔软了，紫藤花开在秋千架上。月光如银。我想起小说中的一句话，质地绵延，让人回想――当他在时，已经想念。多好的一句话，爱情的质地曾经多么好。他抽过的烟，她继续抽：他吃过的半个苹果，她继续吃，轻轻的一口，有他的味道，那是两个人的味道。因为贪恋，所以，记忆如此之深。

圣经上说，一句好话，就像金苹果落在银网子中。那么，质地很好的一句话，就是那金苹果落在时光的银网子中。质地是多么重要。于爱情，于人情，于人与人，质地精良的精神贵族，永远在时光乏外，闪耀着素色的光芒。

一个词的质地。有的时候，纠人的心。我迷恋于那些过分美的词，它们击打我的心。在街边，忽然看到，就觉得它应该属于我，常常买一个叫做“谜底”牌子的衣服，只因为喜欢这两个字。当然，衣服的质地也很讲究，有格子的流浪味道。那些粗麻，网着她的心，只有和这些质地良好的衣服贴起心来，她才会有踏实的感觉；虽然喜欢丝绸，可是并不会穿，丝绸太过于精致，不属于她，和她隔心隔肺。就像一个不属于她的男子。再努力，也不会属于她。

月白风清的晚上，翻看丰子恺的画，清澈美妙，透着生的快乐，纤细的神经也变得安静起来。为人为画，丰子恺已经做到极致，文字散淡，质地随意。我才明白，用质地上乘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当然希望有质地好的爱情，光滑透明，彼此温暖。如果没有，宁可一个人过得质地精良。独活，未必不是好事。纠缠太多，心机会重，所以，质地简明是做人上乘，内敛的光芒会一直照耀，芬芳持久，似花忆前身，似白月光照在黑发上，秋千架下，有个人儿，独自惆怅，只要活出自己的质地，与他人，并无关联。

有时也看自己的文字，分外自恋。从前的拘泥，现在的闲散，质地由重到轻，就像人生，由重到轻，慢慢地打磨。终于明白，原来，好的质地一定要经过光阴的沉淀，特别是于一个人的精神而言，时间越久。越会发出动人的光芒――我迷恋那些质地好的人，就像迷恋一块儿棉或麻，因为她们，让我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