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成灾 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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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逐渐模糊的漫长记忆旅途里，有没有那么一片格外清晰的落叶。——【序】
叶姿十六岁时住进了一个大她一轮的叫方泽坤的男人家里。那年，一对夫妻成功地拯救了四个不慎坠江的孩子，精疲力尽的夫妻俩却再也没能回到岸上。这对英雄夫妻就是叶姿父母，他们奋不顾身下江去救人的时候，一定没有想过如果自己上不来的话，叶姿怎么办。而方泽坤则是被救起来的人里唯一一个成年人。
在面对完痛失双亲之后，叶姿紧接着面对的就是亲戚们面带难色的相互推脱，“家里房太小啦，多个人住不下啊。”“家里刚生完小孩，带小孩都忙不过来啦。”“啊哟，我一个人带个孩子还要照顾那个瘫子，哪有功夫再带个小孩……”叶姿咬紧了双唇，一声不吭，因为她正努力对抗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并在心里默念着“不要那么没用，不要那么没用。”
“不然，那就让她住在我家里吧？我和我母亲可以照顾她。”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方泽坤用不大却刚好盖过嘈杂议论的声音说。
“你是叶勇和李燕救上来的那个人吧，啊？”叶姿的表姑打量着说话的男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方泽坤身上，叶姿也睁大了微微有些泛红的双眼看向了方泽坤。“是，”方泽坤谦逊地点了点头，用带着感激的语调说道：“叶姿父母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愿意尽己所能为大家分忧解难而已。我会好好照顾叶姿。”
于是一个月后，方泽坤顺理成章地就把叶姿带回了家。
“你妈妈呢？”再把两个不大的行李箱都放进了屋子以后，叶姿问道。方泽坤看着那两个小小的行李箱没有答话，反问道：“就这么点儿东西？”
叶姿有点勉强地笑了笑，“我的就这么些，剩下的都让姑姑婶婶们拿走了。
方泽坤沉默了两秒钟，说：“也好，别带着那么多过去活着。”叶姿有些触动地看了方泽坤一眼，俩人目光交错之后叶姿迅速收回了目光，心漏跳了一拍，才发现这个男人长地真是好看。
“饿了吧，我去叫个外卖，披萨还是麦当劳？”方泽坤注意到叶姿的不自然，以为她想爸妈了，便下意识地岔开了话题。
等外卖的时候，方泽坤帮着叶姿收拾出来了屋子，叶姿看着挪床搬东西弄了一脸灰的方泽坤，扑哧笑了。笑了之后叶姿自己也愣住了，父母去世足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都没有这样笑过了吧，似乎每次扯动嘴角都会让心变得苦涩起来。
门铃声适时的解救了有些尴尬的叶姿，似乎看出叶姿的情绪转变，方泽坤安慰地拍了拍叶姿的肩，拿起钱包走去开门了。在大自己十二岁的方泽坤面前，叶姿总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他似乎可以察觉出她情绪的每一处细微变化。
带着诱人香气的披萨饼安慰了叶姿刚刚感怀起爸妈的情绪，她是真的有些饿了，她毕竟是个孩子。
“我爸妈也去世了，”方泽坤递给了叶姿一块披萨，淡淡地说道：“已经很多年了。现在我们是两个孤儿一起生活了。”叶姿一脸诧异：“哎？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你和你母亲可以照顾我……”方泽坤笑了：“不那么说，你那些虚伪的亲戚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把你撇在一边？我看你都要哭了，才那么说的，在那种场合哭了，可真是够丢人的。”
叶姿扁了扁嘴，委屈的情绪一点一滴地侵浸了她的每一个细胞，从父母死后一直隐忍的泪终于开了闸，无声地布满了她整张面颊。措手不及的方泽坤慌慌张张地抽了张纸巾，抹去了她一脸的泪痕，终于，哭掉了几乎有一公升那么多的泪水以后，叶姿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说：“对不起。”
松了口气的方泽坤揽过叶姿肩膀，“为什么和我道歉？叶子，永远不要和我道歉。我会代替你爸妈，照顾你。”他浅褐色的眼睛像是漩涡，凝视着叶姿。
这是她第一次在方泽坤面前哭，他一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莫名其妙就哭起来了，像个神经敏感的怪胎一样。可是他叫自己叶子，从得知妈妈永远离开自己以后，叶姿还以为再也不会出现这个称呼了。也许，心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对这个已经二十八岁的男人生出别样情感的吧。
方泽坤闷声不响地把自己和一把吉他关在他的小屋里已经一礼拜了，叶姿每天放学回家都一个人默默地写作业，默默地煮饭，默默地把饭菜和精心准备的小点心送到方泽坤的房里。
端着饭菜的叶姿静静地站在屋门口看着方泽坤紧紧皱着眉头，拨两下弦又涂改两下桌子上已经布满音符的乐谱。
“歇一会儿再写吧，你又一天没吃东西？”叶姿见方泽坤注意到了自己，便把饭菜端到了他面前，有些嗔怪地说。
方泽坤没搭茬，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乐谱，突然觉悟了一样的抓起了吉他，一气呵成地弹完了整首曲子，当最后一个音符终结，方泽坤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狂喜，打横抱起了正在旁边听得如痴如醉的叶姿，“啊——别闹，汤都洒了！”
“小叶子，我终于成功了。”
那天，混着因为被鸡蛋汤烫到，而有些刺痛的那个拥抱永远地留在了叶姿的记忆里，被划分在了“最美好”那一栏里。
方泽坤是个歌手，创作歌手，而一个没出名的创作歌手的生活，通常来说都是很窘迫的。方泽坤并不例外，所以他和叶姿的生活虽然不是很窘迫，一直以来也都很节约。
但是那天，方泽坤拉着叶姿柔软的小手逛了两个小时的商场，买了叶姿眼睛放上就没离开但价格高昂的一件漂亮裙子。叶姿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温度，有些无意识的被方泽坤拉着走，“从侧面看他居然更好看啊”，“他的嘴唇为什么可以薄的像个女人”，“他干嘛对我这么好不会也刚好喜欢我吧”，脑子里乱哄哄地转着无数个奇怪的想法，然后叶姿被最后一个吓了一跳，“不不不一定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方泽坤奇怪地看着不停摇头自言自语的叶姿，用手在叶姿眼前晃了晃：“你干嘛？说什么呢。”“啊？没有啊。”叶姿如梦初醒地调整好神态，才注意到周围景色的变化：“哎？好美的喷泉啊。”
广场中央的喷泉，穿梭着几对儿小情侣，而叶姿身边的方泽坤温柔地看着她。“小叶子，今天是你住进我家半年的日子。”叶姿的眼睛恋恋不舍地从喷泉上挪了回来：“真是好快啊，已经半年了吗？爸妈已经去世七个月了啊。”
方泽坤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来一只玫瑰，递给了愣在原地叶姿。“本来和你家人说好照顾你的，结果竟然被你这个小家伙儿照顾的多，你做饭我只能刷碗，我打扫完房间总是不干净还要你重新打扫一遍，有时候写起歌来还完全忽略你，对不起，小叶子。”
叶姿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来玫瑰是为了这个啊。很快脸上扯出笑容：“说什么呢，是你说的啊，咱们俩都是孤儿嘛，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方泽坤有些惨淡地笑了起来：“是啊，我们都是孤儿。叶子，和我在一起吧。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他们那样在一起吧。”叶姿顺着他的眼神飘向了在喷泉旁边相拥的几对情侣。“你知道我年龄比你大很多，足足一轮，我马上就要三十岁了，而你还没成年，我理解你会觉得我们不合适，可是我很喜欢你，也许这种举动对于我这个年龄的男人来说很不成熟，但……”叶姿打断了他大段的喋喋不休。
“好。在一起吧。”
叶姿的心随着方泽坤越发温柔的语调说出在一起的时候就整片崩陷了，措手不及的被喜悦劈头盖脸地差点砸晕了过去，在反应过来以后，叶姿拉着方泽坤跑到了喷泉旁边，泼了他一脸水，大喊：“你不是在说梦话！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叶姿和方泽坤在一起了！他们再也不是孤儿了！”
那个晚上最后的画面停在了喷泉旁边，湿漉漉的方泽坤吻住了同样湿漉漉的叶姿。
再有几天，就是方泽坤二十九岁的生日了。
这几个礼拜方泽坤总是早出晚归，叶姿起床上学时他总是还在蒙头大睡，而等到叶姿都要睡着了，也不见他回来的人影。而叶姿也整天都在为琢磨要送给方泽坤一份儿什么礼物而头痛不已，自然也没空去研究他都在忙些什么。
方泽坤难得早回一次家，打开门以后发现屋里黑乎乎的。“这么早就睡了啊。”方泽坤暗暗思揣，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眼前的一幕让方泽坤愣在了原地。桌子上一个诱人的蛋糕，上面大大的红字写着生日快乐；而沙发上，罗衫半解或者说几乎已经的叶姿正以一个诱人的姿势斜倚着；一地的玫瑰花瓣拼成了一个方字，和叶姿的脸蛋一样，鲜红欲滴。
“赶紧穿上衣服，多冷。”方泽坤皱着眉头走上前去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叶姿身上，而他的手在触碰到叶姿肌肤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叶姿柔软的双臂环住了方泽坤的腰，感受着透过一层薄薄衬衫传递来的温热，把头贴在了方泽坤僵硬的胸膛，轻声说：“今天是你生日，也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还那么小……”方泽坤的声音有些颤抖。
叶姿不敢抬头看他，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我都十七了，不小了啊。我想做你的女人，完完整整地做你的女人。”叶姿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经近乎。方泽坤猛地低头堵住了叶姿的嘴，喘息着打横抱起了怀里柔软的姑娘，走进了卧室，春色旖旎。
“弄疼你了吧？”方泽坤轻轻的捋顺了叶姿散乱在脸上的头发，有些歉疚的亲吻着她因为疼痛而咬破的嘴唇。叶姿往方泽坤怀里无声地挤了挤，“你会永远爱我吗？”
“我会永远爱你的，小叶子。”方泽坤看着白色床单上一抹血色的美丽紧紧地拥住了怀里的叶姿。
叶姿笑了笑，“我相信你。”
爱情永恒的敌人争吵总在旁窥视着每一对甜蜜的爱人，蠢蠢欲试，伺机而动。
最近方泽坤的脾气越发的坏。一个马上三十岁而事业依旧沉在谷底的男人，每天都在不停地把录好的demo给每一个不分大小的唱片公司寄过去，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拒绝。叶姿总是在努力地吞咽着方泽坤的怒气，“他只是心情不好”、“等他的事业有起色了就会好的”、“男人吗总会有些小脾气就要包容他啊”，叶姿每天都在这样自我安慰着，似乎方泽坤才是那个不到十八岁的，而她是那个马上三十岁的。
只是叶姿没想到，转机会来得这么快。
一个男人的事业大部分时候都会摆在他的脸上，方泽坤的脸色经过两个月的阴沉终于有了转晴的迹象。
“叶子，今天晚上那个很喜欢我那些歌的老板要请我吃饭，我听意思不止打算签我，没准还会给我做专辑呢。”方泽坤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冲正在厨房准备做饭的叶姿喊道。叶姿闻言摘下围裙，有点不高兴：“那你不早说，同学约我去看电影我都推了。就为了回来跟你吃饭。”方泽坤的心情难得的好，想起老板说今天就是一个小聚会，想必带着叶姿去也没什么不可：“那你快去换身衣服，跟我一块儿去吃饭。”
俩人打车路上堵了很长一段时间，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十几分钟。
叶姿去了卫生间，方泽坤走到饭店包厢门口有点着急地等着叶姿，包厢里明显带了几分酒意对话声不自觉的传入了耳中：“我们捧艺人啊，尤其是歌手，有女朋友的根本不考虑，一旦有了女朋友基本上就被判了死刑，红不了。”然后是一片陆陆续续的附和声。
叶姿穿着高跟鞋有些不自在走了过来，皱紧了眉头小声地对方泽坤说：“脚好痛。”方泽坤没搭茬，推开了包厢的门。
“哎，小方来了啊。你可迟到了，该罚。”坐在正位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男人，正是刚才说话声音的主人周有福。除了周有福以外，在座的还有三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是是，真是对不住周总了，路上太堵了。还劳烦您等我，我自罚三杯。”方泽坤说着，三杯酒就下了肚。很快周有福的目光转移到了叶姿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方泽坤的错觉，似乎周有福在看到叶姿的时候眼睛一亮。
“这位是……？”周有福看着叶姿问道。
“我表妹，姓叶。”方泽坤迅速回答道。
叶姿错愕地看了一眼方泽坤，有些窘迫地对周有福笑了笑。“这样啊，真是欢迎，来来来，快坐下吃饭吧。”周有福用力地握了握叶姿伸过来的柔软小手，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一顿饭吃得叶姿十分难受，方泽坤一句话都没有和自己说过就算了，对面那个啤酒肚大得像临盆孕妇一样的恶心老男人还总是盯着自己。此刻方泽坤也满心不是滋味，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叶姿的状况，本来是十拿九稳会帮助自己发单曲出专辑的节奏，居然冒出了四个竞争者。
“周总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泽坤傻在了周有福的办公室里。“不明白？那我就直接了当的说了，只要你表妹肯做我女朋友，这次公司做专辑捧歌手的名额一定是你的。小方，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周有福的微笑在方泽坤眼里似乎突然可憎了起来。
“可是周总，她还不到十八岁啊。”
周有福的笑容更浓郁了：“十八岁好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等她自己找个同龄的小男朋友，不就耽误了，哈哈。你说对么？”
“您给我点儿时间吧！我去跟她说说。”方泽坤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心里一阵发凉。
“好，我给你一周，我等得起，可你的专辑造势等不起啊。我说得对吗？毕竟你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再耽误，恐怕你写的歌这一辈子都难让别人听到喽。”
方泽坤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一屁股栽进了沙发里，失神地看着叶姿。
眼前浮现出她快乐地朝自己泼水大喊方泽坤和叶姿不再是孤儿的笑颜；她围着围裙在厨房忙忙碌碌准备饭菜的丽影；她温柔羞涩着说我想做你的女人的动人娇音。
这是我的女人啊，她的父母还救过我的命......方泽坤有些绝望，要么，就算了吧，总有再机会的。
裸的现实如一把尖刀插入了他的心脏。梦想和爱情撕扯着他，困扰、绝望、迷茫一点点地浸透灵魂。他爱叶姿，爱这个陪伴了他这么多年的女人。可是，他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那是他的梦想，是他渴望已久的希望，但面对这样难以抉择的问题时，他该如何选择？
也许，每个人都一样，得到的就可以放下，而没有得到的却拼命的追求。方泽坤心中的天秤在长久的思考下倾斜了，尽管心痛和不忍，他还是选择了梦想，只不过还在犹豫而已。
“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无论怎么在方泽坤眼前挥手都得不到回应的叶姿有点慌了神，“喂——你别不说话啊，干嘛这样看我？今天去公司谈得不顺利吗？”
方泽坤焦躁地扒拉开叶姿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叶姿看着脸色灰暗地方泽坤关切地安慰道：“没关系，他们要是不签你是他们没眼光！真的，大不了咱们再找别人啊！是金子……”
“为什么，一切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带着她去那天的饭局。方泽坤脑海里萦绕着这句话。都是她的错，都是她闹着要去的！现在好了，苦等那么多年的机会，全因为这个女人泡汤了！”叶姿的问候让他突然觉得烦，也觉得恨，心里像是团了一簇火，愈烧愈烈，煅烧着方泽坤本就不稳定的情绪。
毫无预兆的，方泽坤突然站了起来，用力地揪住了叶姿的头发，恶狠狠地把她摔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疼痛让不明就里的叶姿蒙住了，一边试图站起来一边对方泽坤喊起来：“你发什么疯，在公司受了气回来撒到我身上！”方泽坤又是一巴掌扇到了叶姿脸上，怒吼着：“你还有脸说？我受气，我能受什么气？还不都他妈因为你？非要闹着跟我去饭局，现在我们老板说，你陪他睡他才会给我做专辑！”
叶姿愣了一秒以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我十六岁因为你没了爸妈，十七岁和你在一起，现在为了你连学都不在上了。你居然因为这打我？”因为激动，叶姿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你们老板要我陪他睡？为了你的专辑，想必你答应了吧？方泽坤我告诉你，你做梦！”
从少年时就开始的梦想，在坚持了这么久之后，在终于有了希望的曙光之后，难道要就这么放弃吗？是啊，她说得对，错过了这一次，恐怕从此以后就真的只能是做梦了。方泽坤心里汹涌奔腾的荆棘海洋发了狠，一波一波地扎破了他仅剩的顾虑，淹没了他的回忆，只留下欲望变成了海啸，震耳欲聋地呼喊着。不，绝不可以，绝对不能放过这次机会，我一定要成功。
他慌乱地看着叶姿，眼眶开始泛红，然后，他跪了下来。
“叶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对你不够好，我并不想打你的啊。”方泽坤说着泪水留了下来。“叶子，我爱你。可是我已经快要三十了，我真的错过不起了。求求你，好吗，求求你。帮我一次，就这一次，然后我们就当没发生过，等你够了岁数，我一定娶你。”
叶姿试图擦干眼泪却被泪水浸湿了袖子，从来没想过，第一次见到深爱的男人流泪会是因为这种事情，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无助得像个孩子。
方泽坤紧紧地环住了叶姿的腰，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表情渐渐软化的叶姿，顿了顿又说道：“叶子，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就算我不想一直以来的努力化为乌有，我更不想因此失去你，对，叶子你不能去，不能因为我的事儿让你受这么大委屈。对不起。是我太混蛋了。”
“你站起来。”叶姿揉了揉眼睛，看着在自己怀里哭得稀里糊涂的方泽坤，心像上了绞架一样痛。
是啊，他已经三十岁了，那么多次的被回绝，这也许是他仅剩的机会了。可是难道自己真的要去和那个恶心的老男人上床吗？她轻轻地吁了口气。就为了他的梦想牺牲一次吧，只有一次，之后等他成功了我们就可以更快乐地在一起生活了。毕竟，这是你要厮守一生深爱的人啊。叶姿无声地咬紧了牙根。“别哭了，我帮你。”
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在叶姿涣散的记忆里，被清晰地划分到了“最心痛”一栏。
方泽坤如愿以偿地在三十岁的生日当天了自己的新专辑。而他也被粉丝们冠上了情歌王子的称呼。
“小方啊，你现在的人气真是越来越高了啊。”周有福晃着似乎更肥了的脸，笑眯眯地拍了拍方泽坤的肩膀。
方泽坤快速地藏起了每次见到周有福都会格外激烈的愤怒，谦逊地答道：“都是周总的功劳。”
周有福笑得更加虚伪了：“哪的话，还是你自己够努力啊。哦对了，咱们公司下个月有一部电视剧准备开拍，男二号还没有定下来，我倒觉得挺适合你的。虽然片酬不会很高，但起码是个提高知名度的机会，打不打算试试？”
方泽坤的笑容也更灿烂更殷切了。
电视剧从开拍到结束，叶姿已经足足一个月没有见到方泽坤了，就连一月前的那次会面，方泽坤说是怕被拍照又赶着拍戏，在咖啡厅坐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匆匆而去。
“他很忙你要体谅他”、“凭什么总是我来体谅他”、“没有一个主动打来的电话就连接电话都爱理不理”、“可是他说这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叶姿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在天人交战着。“为什么我要活得这么累啊，他一定不会整天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吧。”叶姿如同嚼蜡般吃着随便泡好的方便面，自言自语着。“因为你比他爱你更爱他啊。”
“喂？是我。”
“哦哦，有事吗？”
“没啊，就是想你了。”
“恩，我在忙有空打给你。”
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让叶姿有些无助。每次都是这样，打给他的电话从来没有说超过三句话。真的有那么忙吗，忙到连在一起两年的日子都不记得了啊。
合上手机叶姿无聊地打开了一个网页，摆在首页的娱乐头条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叶姿的心上。“一线女星申锐熙假戏真作，疑似恋上新剧男二方泽坤，俩人低调牵手回公寓。”
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男人在出名以后会踹掉自己，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男人会再找其他女人。只是这些念头都那么无谓地出现又轻飘飘地走掉，爱情里，最重要的不是信任吗。叶姿一点点地缓缓瘫坐在了椅子上。一次次妥协结果竟然是让自己变得如此可笑，这个让自己失去了一切的男人，终于用一个娱乐头条，夺走了自己仅剩的爱情。
“终于肯和我见面了啊？”叶姿在看到方泽坤的一瞬见眼泪险些夺眶而出。裹得严严实实的方泽坤俨然像个低调出街的明星，口罩墨镜帽子一个不落，名牌墨镜名牌外衣名牌鞋子，而裹在这些名牌里的，还是自己深爱着并愿意付出一切的那个男人吗。
微风轻拂，方泽坤扶住了瘦弱的似乎随时摇摇欲倒叶姿。
“你想要什么？”方泽坤摘下了墨镜，挑了挑眉。
叶姿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泽坤：“我想要什么？我他妈只想要个解释！你和她真的在一起了？”
方泽坤垂下了眼睑，说得那么平稳，那么理所当然：“叶子，分手吧。我会给你钱，足够你生活得很好的钱。”
尽管心里一直再说别哭别哭，可是眼泪不受心的管辖。尽管脑袋里一直在说不要挽留让他滚，可是嘴也不受它的管辖。
“能不能别离开我？你说过会娶我的啊？”
方泽坤突然有些暴躁了起来：“你能不能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不爱你了，明白吗？！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我们不合适！”
叶姿通红着眼睛看着方泽坤，“如果我说，如果你离开我，我就会告诉媒体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他们你是怎么请求我去和你老板上床来换取发表专辑的呢？”身体像是控了一样，泪不受控制地流着，话也不受控制地说着。
脑袋里“嗡”了一声，“不，你不会的。叶子，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吧？只是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只有和锐熙在一起，我才能真正地红起来。你开个价吧，我会尽量满足你的。”方泽坤强行压下了心底的慌张。
开个价吧。开，个，价，吧。几个字像是枪子一样洞穿了叶姿的整个身体。“跪下，像当初恳求我去和那个男人上床一样恳求我。我就放过你。”
叶姿昂起了头，看着瞪视着自己的方泽坤，缓缓地，在自己面前跪下了。
落叶漫天。
“求你，我会给你钱让你好好生活。也求你放过我。”
这就是自己爱着的男人啊。上一次他跪下让叶姿泪如泉涌，而这一次，叶姿的眼泪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停下了，然后她的嘴角扯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笑出了声。
后来，那天的细节叶姿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空中散落着黑白的灿烂，还有在方泽坤的肩膀上，有一片刚刚坠落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