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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生命中的解语淑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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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作家林海音回忆她在北平春明女中的学习生活时,曾经提到校园里有位被同学们亲昵地称作“乖乖妹”的女孩子,说她非常活泼美丽,招人喜欢。

这个“乖乖妹”,便是周淑云。

花朝节那天出生的周淑云祖籍云南,自幼随父母生活在北京。她的父亲曾在军中任下层军官,很早便去世,是母亲靠着从前的一点积蓄和一双生满老茧的手,含辛茹苦地把包括她在内的3个孩子拉扯大的。她上有一姐,后来嫁给一报人;下有一弟,终身未娶。她家住在珠朝街云南会馆。由于她特别喜欢猫,自己也如同猫儿一般玲珑可嗳,故会馆里的邻居都习惯将她称作“猫二小姐”。

1931年春天的一次游艺会上,当张恨水作为观众见到舞台上轻歌曼舞的“乖乖姝”时,这个16岁的女孩子窈窕婀娜的身影,在他心里便再也挥之不去。至于张恨水与周淑云如何进一步熟识,笔者曾耳闻5种版本的“传说”。就此“疑案”,我请教过张恨水的一位亲属,他却回避了该问题。为防以讹传讹,这里只好采用跳跃式叙述法,直接进入他俩的热恋阶段。

经过无数回北海堤岸畔、颐和园长廊下、中山公园水榭内的约会后,周小姐有一次羞涩地问张恨水:“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吗?

张恨水沉默半晌,坦言道:“我是30开外的人了,又有过两次婚姻,你那么年轻,该好好考虑。”

周淑云没有再考虑,她放弃学业,当年就与张恨水举办了婚礼。婚后,联想到《诗经・国风》第一章“周南”二字,张恨水为她易名为周南。

周南属于那种玲珑娇小的女子。张恨水的诗词对她的形象有生动比喻:“红杏腮堆雪”、“向人纤斗小腰枝,杨枝瘦弱任风吹。”

人到中年,张恨水仍反复对爱妻念叨新婚后他俩骑驴偕游北平白云观的往事:“那年我们去逛白云观,你披着青呢斗篷,鬓边斜插着海棠花,脚下踏着海绒小蛮鞋,手持一根彩带绞绕的鞭儿,实在是一幅绝好的美女图。当时我想,我实在是有福气,娶了住可以入画的太太。”

不仅如此,新婚不久,周南还头戴别致的白帽,脚蹬高跟时装鞋,身披裘皮大衣,拍下一帧玉照。照片上的她临风玉立,刘海齐额,回眸面对镜头,完全不像,似一位弱质纤纤的美丽少女。张恨水始终把这张照片挂在卧室墙上,时不时瞥上一眼,直到她作古多年后都未取下,并写下“拔裘姿表当风立,壁画空教众口称”的诗句。

要说张恨水最青睐的一幅照片,得数1931年拍的一张合影。照片上的他西服笔挺,领带打得很饱满,梳大背头,周南则身穿中式长袍,颈悬金锁,斜偎丈夫肩头,温馨如梦。他数十年如一日,将该照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初期,子女们担心“革命小将”把二老的照片当作“四旧”卷走,自作主张藏起了这张合影。张恨水发现后,又默不作声地取出照片,挂在自己床头。

笔者看到过周南留下的20余帧小照,发现她学生时代留的是齐耳短发,婚后头发越来越长,但始终不曾齐肩,其女人味愈来愈浓,温婉可人,不见岁月沧桑。

周南不单单形象佳,嗓子也特好,说起话来轻柔甜润,极富韵律,即便偶尔发脾气时也是柔声细气的。

说话如此,唱起歌来更是不同凡响。她的音色酷似周璇,一曲《四季歌》令张恨水如闻仙乐。她的京剧青衣戏唱工亦特棒,嗓音在圆润中还有一种甜甜的膛音,唱法也极严谨:行腔换气更是顿挫有致。张恨水是个超级戏迷,开心起来总要操胡琴拉上几段,为太太伴奏。周南初始还能屈尊跟他凑合,时间稍长,就恕不奉陪了。他只好自拉自唱。他是个左噪子,声音响亮却不悦耳,周南因此老是挖苦丈夫,说听他唱戏只能站在左边听。不过,遇上她戏瘾发作,偶尔也会将就着丈夫那蹩脚的演奏唱上数段,收场时,风凉话仍不吐不快:“技术还是差,聊胜于无。”

其实,更让张恨水动心的是周南的慧根及灵性。

周南是中学肆业,后来随夫学读《古唐诗合解》,帮助整理旧文稿,日子稍长,下笔成文自不待言,对他的文风诗骨也全摸透。据张恨水的《劫余诗稿》一文载:某天他在门前晒旧书报,周南信手拿起一角残报,上有一首五言古诗,题名《悠然有所思》,下缺署名。周南念了几遍,笑着说:“这像是你写的诗。”张恨水乐不可支,笑道:“喜得素心人,相与共朝夕。你怎么知道的?”周南回答:“从‘提壶酌苦茗’这句想到的。”张恨水再次大笑,脸上整天喜洋洋的。

周南对丈夫的诗词风格了然于胸,对他的小说更是“好书不厌千回读”。很久以来,不断有人误以为张恨水与周南相识的媒介是《啼笑因缘》这部小说,并捏造出一段段罗曼史。对此,张恨水在《夜深沉》重庆首版序言中进行了澄清,指出《夜深沉》才是周南的最爱。她反复看过此书七八遍之多,并告诉丈夫:“打开这本书,就像眼见了北平的社会一般。书里面像丁太太、丁二和、田家大姑娘这样的人物,我都见过。”

周南的烹调技艺同样够专业水平。不论哈菜,凡经她的手做出,皆鲜美可口。她尤其善于包饺子,嗅一嗅就清楚馅里缺什么,成淡是否合适,所包出的饺子个个圆滚滚的。南方长大的张恨水不喜面食,但贤妻包的饺子、下的打卤面却属例外。

周南的一片痴情,更是让丈夫感动。

客居重庆时期,在一次日机轰炸过后,周南关心丈夫的安危,赶到码头准备过江探望。来到江边,渡轮已启锚,离岸达数尺。她不假思索,飞身跃上,结果一只脚在甲板上,一只脚在甲板外,幸亏同船旅客仗义相扶,才避免葬身鱼腹。而张恨水每次从重庆市区归来,她往往早已守候在屋门口,迎上前接过行李袋,递上一条毛巾,“快擦擦汗。”

重庆时期也是张恨水成名后生活最艰难的一个阶段。张恨水的一个后人曾对笔者言,没有周南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在那个条件恶劣的战争岁月,他笔下根本产生不了多达五百万言的“国难文学”作品。我们可以认为,在《牛马走》《八十一梦》《水浒新传》《傲霜花》等宏篇巨制的背后,都站着周南这个纤弱而又坚强的身影。

张恨水1949年中风后,张家失去了主要收入来源。为了给丈夫医病和维持家用,周南变卖了自己的首饰,后来更是与家人协商,将北沟沿住宅卖给一家电影制片厂,搬入西四砖塔胡同的一座小四合院居住。

周南一向瘦弱多病。1956年,她被检查出患有癌症,动过两次手术后,越发消瘦和憔悴。她泪往肚里流,照常料理家务,依旧笑脸迎人。张恨水向所在单位中央文史研究馆负责人报告了妻子的病情,馆里迅速请来名医为她诊治。但是,什么人、什么药都无法挽回她的生命了。

几经煎熬,张恨水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终日守候在妻子床畔,不看书,也甚少言语。家人不理解为何夫妇二人永诀之际仍默默相对,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动情地告诉儿女们:“你们年轻人,不懂老年夫妻的感情。青年人,形影不离,有说不完的话。可是我和你母亲不然,整天讲不了几句话,因为话已经多余,交流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现在你母亲躺在床上,我坐在这屋里,她知道我在,我知道她在,就够了,就是安慰。只要她还躺在床上,还有口气,对我就是个莫大的安慰!”

1959年10月14日,是周南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她身后垫着高高一叠枕头,昏沉沉地半卧半坐在床上,和死神作着无望的搏斗。张恨水不忍多看周南痛苦挣扎的模样,他走到床边,俯身深情地亲吻她的额角,哽咽道:“你放心去吧!”

周南已经说不出话,她努力睁大双目,眼角挂着一颗泪珠。傍晚5时55分,在女儿张蓉蓉的怀抱中,周南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周南被安葬在八宝山墓地。张恨水给妻子立了碑,又请好友左笑鸿用隶书写下碑文:“故妻周南之墓”,立碑人是张恨水及子女、儿媳和孙子共计16口人。他为妻子写下了近百首悼亡诗,并常常独自乘三轮车去往墓地,在墓前一坐便是好几个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