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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城出版社的时候,我和两个编辑常凑在一块吃喝玩乐,号称“花城三英”。我们互赠绰号:我叫“无艳”,谐音一念转成了“无盐”,另一女生叫“乱八”,唯一的男生因“吨位”接近香港明星“肥肥”,白白胖胖似蒸熟的大米,想不到更好的叫法,将就着叫了“肥仔”。
我们组成一支闻香而动的快速反应部队,以一周一家或一句一家的进度,在城里城外四处搜索,连横街窄巷的僻静角落也没有放过。
我们不看报纸推介,只信小道消息,以坊间口碑为准。
头一次,“三英”扑到东郊一家著名的潮菜馆,快到中午1点,饥肠辘辘。“无盐”先点一个金酱炒薄壳抵挡肚里的饥军饿马。薄壳是一种小贝类,只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壳薄而肉鲜。吃薄壳不仅图个味鲜,还能考验人的耐性,没耐性的人三两下就只好搁下筷子,太麻烦了。只有“三英”可跟它打持久战。“三英”之中,数“乱八”搛菜速度第一,她的筷子像蜂鸟的嘴巴,高频振荡。“无盐”早就想好,唯有薄壳这种个头,才能对“乱八”的速度有所抑制。
海产品是潮州菜的主流,“三英”不会错过。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午间啊。
菜上得差不多,“无盐”发问:“各位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吗?”像安装了发条般,“乱八”、“肥仔”抢答道:“没有!没遗憾啦!”
这样的一问一答,每次“三英”聚餐都会重演一遍,就像一种仪式。
即便明天就撒手西归,也不遗憾。“无盐”说:“人死了不是真的消失,而是去另一个界面生活。唯一悲哀的是,从此界面到彼界面,两者不可逆转。”“乱八”说:“印度教认为,人生在世其实只是一个幻象,无论富贵贫穷,都是一场空,死了才是归于真实。我们就这么约定好,谁先去了,活着的人便带着两三个菜来祭奠一下。”“无盐”又说:“如果那头可以接收当然好啦!”“肥仔”说:“我去墓前念菜单吧!”“肥仔”比“无盐”、“乱八”小几岁,大约以为自己铁定死在后头,不愿费此周折。“乱八”立即圆瞪杏眼冲他嚷:“吝啬鬼!上天拣人走,可不是按年龄来的。”
“三英”笑得东倒西歪。
“三英”有优良的食风,不管莱的味道好不好,只要材料没有变质,我们有吃无类,对自己点的菜持一种全盘负责的态度。遇上味道对的菜肴,我们连做配料的姜、葱、蒜都吃得一干二净。
我们坚信,餐馆大厨一定爱死我们这样的人。我们估计,在天堂里面,天使也是这么对待食物的。有一次,我们让朋友驱车,把我们载去帽峰山吃农家菜。那天很幸福,我们看着店里的小妹提着一只竹篮钻到菜地里摘菜心,现摘现炒,吃到嘴里还能感觉到菜心生长的欲望。对着这么一席菜肴,我们一如既往地吃得精光。这时,司机冷不丁说了句:“好啦好啦,你们这么吃法,人家的鸡鸭猪狗还吃什么?”我们愣了一下。普天之下,只有这位司机朋友,第一次对我们的食风、食德发出质疑。
“乱八”和“肥仔”都是爱米饭之人,简称“饭痴”。热饭上来,就着鲜香的鲍汁、豉汁、蚝汁、蒸鱼汁、蒜茸汁……种种古灵精怪汁吃得喷香。偏偏多数餐馆跟这种人作对,上菜极慢,撤碟贼快。等你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菜才上来,夹了几箸,还没有吃完,搁下筷子聊句什么,侍应就来撤碟,撤你没商量。多数食客碍着生人面,不好意思叫侍应住手,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碟里粘着肉的鱼骨架、裹着香汁的肉或滴翠的青菜,被一只无情的手收去,心头不由得生出恨意。
不过,这样的悲剧在“三英”面前极少发生。有一次,我们去海珠广场的一家食府用餐,侍应甲来撤碟时,我说:“别收,我们还吃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过来,“肥仔”说:“别收,还要!”这时,侍应乙经过,见碟内所剩无多,,欲伸出“援手”,我们齐声叫:“别收!”这种场面她啥时见过?吓得赶紧恭身离去。直到每一粒菜屑都吃完,我们才停了筷子。侍应甲过来,伸出手又收回去,很犹豫地问:“……可以撤了吗?”我们这才笑了:“撤吧!”
又一天,我们去另一家食府,吃到点心上来还不让人撤菜碟,那是一碟蒜茸蒸开边虾,碟子很大,虾已吃完,最精华的蒜茸汁却留在碟底,我看到“肥仔”和“乱八”眼睛放光,马上叫一碗饭。过了一会儿,饭没来,经理来了,她问:“你刚才是说要一个饭,还是要一个莱?”她的眼睛扫向桌上吃得光光的碟子。“乱八”很有尊严地说:“是饭。要一碗饭!”饭来了,我把它扣在蒜茸汁上,“乱八”拿出数码相机:“看我们吃到连汁都不放过!”邻桌食客受了惊,伸长脖子,看着我们把蒜茸汁浇到雪白的饭团上,那饭团就像光秃秃平原上的唯一山头。“乱八”边吃边赞:“比鱼翅捞饭还好吃!”
就这样,我们踏上美食路,走南闯北,从大城小镇吃到穷乡僻壤,一路缤纷。说来奇怪,人生就这样开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