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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对普罗米修斯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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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几个教材编辑在一起。大家说一个真实的笑话,关于《普罗米修斯》,这是古希腊的一个神话故事。

老师说:“你想对普罗米修斯说什么?”

学生说:“普罗米修斯,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们现在还吃生冷的东西,度过漆黑的漫漫长夜,挨过寒冷的冰天雪地……”

老师说:“普罗米修斯会怎么说?”

学生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之所以说这个教学情节属于笑话,是它极具笑话的特质。一个编辑笑着说:“我就奇怪了,火是怎么来的?真的是普罗米修斯盗来的吗?这样是误导啊。”

用现实的道德解读神话常常感到无能为力,因为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鸿沟需要跨越:从现实到文学。《普罗米修斯》是个神话故事,神话故事不能当作普通故事来教。把神话当成神话教,让学生把神话当成神话读,才是应有的态度。

我常常困惑教师在穿越现实和文学时的集体无意识,他们那么随意地出入两个空间,为了自己显而易见的目的。

《浅水洼里的小鱼》是一篇写生活小事的故事,丝毫没有童话的特质,那些小鱼在作者眼里,就是小鱼而已,在那个孩子眼里,略略不同,他能感觉到小鱼的危险而义无反顾地实施救助。就是这样。

但是老师不约而同地问一个问题:回到大海里的小鱼会说什么呢?

对于小鱼要说话,小孩子没有太大的惊奇,但是它们说的话,无一例外只是感谢。而这,有什么意义呢?明明有一个站在旁边内心受到巨大震撼的大人,他问小男孩为什么要救鱼,谁在乎呢?小男孩说:“这条小鱼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他什么也没说就结束了故事的讲述,为什么不问问他还有没有话说?

有的教材里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这条小鱼在乎》,明显聚焦到小男孩的身上。对于作者和读者,小男孩都是跨越不过的话题,一定有什么会打动你的心,但那不是小鱼的谢谢,也不是小男孩的善良,而是一种稀缺的能力:感同身受的能力,以及阔大无边的慈悲!这些话,小鱼嘴里说不出来,也轮不到小鱼来说。更主要的是,这是生活,不是童话。

不是非要说什么,有时候感受像一粒种子,蕴藏着无比巨大的生命力。不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比这样仓促地让它发芽要明智得多。

小学语文教材里选了《牛郎织女》,让学生读什么?

一言,体会民间故事曲折的情节,浪漫的想象,口语化的表达;

一言,感受民间故事的美;

一言,让小孩知道有一种不世俗的爱情,跟财富无关;

一言,让小孩去幻想,去向往,我小时候读牛郎织女,就想,我要是娶个仙女,该有多好啊!

不是天马行空的聊天,也不是随随便便的瞎侃,而是教材编辑在认认真真地讨论,推敲这个民间故事的语文价值。

我们看到什么文字,往往习惯问:作者写了什么?却很少反问:写给谁看?为什么写?

那么我们现在问一问:这些民间故事,讲给谁听?为什么流传开来?这样一问,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些端倪:老百姓喜欢这些故事,不断地添枝加叶,是在这个过程中体验到一种独特的愉悦。都说故事美,就美在这里——憧憬和向往,让渺小卑贱如草芥的芸芸众生,努力追求不染尘俗的精神境界,脚在大地上行走,灵魂在天空中飞翔。

神话是人对解释不了的事物的大胆想象,在神话里面有人一直向往的强大和力量,所以夸父可以追日,女娲可以造人,嫦娥能够奔月;童话是另外的一种语言方式,面向一个特殊的人群:富于幻想的孩子。除了有神话的无所不能,还有成人诡计多端的婉转,他们把要对孩子说的话,让故事替他们说。神话和童话,以及民间故事,它们的神奇成就了故事的魔力,牢牢地吸引着读者的眼睛。如果把它们视为普通故事,按照现实的样子去剪裁这里面的道德意义,错过的,将是它们身上所有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