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员连续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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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全球财经新闻项目主任,前路透社资深记者

法国兴业银行交易员科威尔,2008年初狂抄股指期货,造成49亿欧元的巨额亏损,几乎把法国第二大银行搞垮,这件民事案件2010年6月8日开庭,连续3周,引起广泛关注。兴业指控现年33岁的科威尔背叛信任、造假和非法电脑操作。如果被判有罪,科威尔将面临5年徒刑和37万5千欧元的罚款。

开庭第一天,首席法官鲍特问:“科威尔先生,你是谁?”这个例行的问题在这个案子中成了媒体最关注的主题。

为什么一个年轻的交易员敢如此狂赌?他的动机是什么?2008年案发时,兴业银行的首席执行官布通,指斥科威尔是潜伏在银行内部的“”和“瞒天过海的天才”。媒体的报道着重在他的出身上:母亲在法国西部小镇开一家美容院,父亲在世时是个工人,科威尔只读了一个普通的商学院,2000年进入兴业银行,2005成为交易员从事套利交易。媒体的叙述主题围绕着科威尔的社会中下阶层背景,侧身于世界顶级交易厅,周边同事都是出身名校,强烈的自卑感使他急于表现,想要像灰姑娘一样,从被歧视一夜变成众人崇拜的偶像。法庭指派了心理学家对科威尔做了全面的测试,结果显示:他人格很正常,智商中等偏上,不存在极度自卑、报复心理和暴力倾向。

科威尔在2010年5月出版了他的回忆录,叙述了交易厅内只要能赚钱、就是有本事的事实。对冲套利的交易利润额度比不上单向赌注,只要市场方向蒙对了,经过杠杆的放大,可以赚大钱,这是上级暗许的。因为连着几年赚了钱,增强了自信心,赌注越来越大,大到了与现实世界脱离而毫无感觉的地步。他承认伪造了一些订单,编造出一个莫须有的客户“马太”来掩盖损失,然而他不承认背叛上级,因为银行上级知晓他的所作所为,到赔钱时才假装不知道,拿他来做替罪羊。对辩方而言,银行方面不可能对如此巨额的亏损毫不知晓,普通人的账户缺几块钱,银行都会追究,银行怎么可能放任上亿的交易对不上账?兴业银行必须向舆论做出合理的解释。

法庭找来了两位金融交易专家。一位是女士――鲁博辛斯基教授她说,科威尔对自己过度自信出自男性激素过盛,这是交易厅的普遍现象,所以女性当交易员的很少。她又说,和赌徒一样,交易员需要“恐惧感”的刺激,然而与赌场不同的是这些交易员赌的不是自己的钱。

另一位是男士――布朗西教授。他认为科威尔工作过度,交易日从早上7点半工作到晚上10点,时间久了成为行尸走肉,完全现实脱离。他算了一下,全世界有17万6千个交易员,多半在空手套白狼,大大小小的逾权交易是家常便饭,只是银行为了面子,不愿承认而已。

法庭听证中的一大堆交易术语,法官听不懂,媒体也听不懂,如何叙述这个故事?还是回到人物主题――科威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兴业前首席执行官布通在法庭上首次见到这位被他称之为“”的科威尔。布通是典型的游走于政商两界的精英人物,主管过法国政府预算。他首先承认了管理层的缺失,但是他又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像科威尔这种蓄意破坏体制的不良分子是防不胜防的。他回忆起2008年初的一个周日,当他得知这个数字不甚明朗的巨额亏损时,他感觉“恐惧”来袭,深怕兴业别处也隐藏着同样的亏损。他指控科威尔的不可思议的行为危及到银行15万人的生计,而他自己也因为极度的精神衰弱入院疗养数日。

正在布通自艾自怜之际,辩方律师问他,记不记得2007年一个交易员因亏损而自杀,布通不愿作答,最后勉强说,“我觉得难过。”

这一招的确够狠,一位两个孩子的父亲以生命的代价来分一小部分的交易利润,然而那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主管,凭什么也在分红?

法官再次问科威尔:“你到底是谁?”科威尔像背书一样,滴水不漏地回答:“我是一个想把工作尽力做好、为银行赚钱的员工,我无意伤害任何人。”

科维尔还是一个谜样的人物,也许就是因为他太会隐瞒自己,法庭检察官认为他没有讲实话,倾向支持原告的三项罪状。认为他应该被判服刑四年,而罚款在49亿欧元的亏损面前就没有必要了。

宣判要等到7月底或8月初。要是对科威尔判刑过重,兴业不负担主要责任,也许会减轻银行的压力,但改革会得过且过;要是判得过轻,那以后个人都可以把责任推到制度上,为所欲为。如何做出两难的选择,法官需要所罗门王的智慧来处理这件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