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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简史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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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那年秋天,校园里流行纸牌算命的游戏。女生拿着扑克,见到相识的男生就会说:算算?男生准说:饶了我吧,都算了十几回了,回回不同。游戏发展到一定时候,无论男女都会几手了,系里聚会,一群巫婆神汉坐一块,交流算法,品评心得,弄得跟真的似的。

湘就是个执着的小女巫。男生到她们宿舍朝拜,免不了被她卜上一卦。这纸牌算命有讲究,男生只许挑桃花和杏花,否则据说不灵。算的事情千奇百怪,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能给你个说法。不过估计湘那时“算计”还不高明,一二段而已,所以声明只算爱情,但这已经很不得了了,至少我们班的各位大虾,何时恋爱何时结婚,甚至离婚后能否再娶,有几个孩子,都被她老人家一五一十地卜了一回。

湘给我算的爱情是这样的:21岁,害相思;22岁,玫瑰红;30岁,凑合着结婚。那帮小子们的命里都恋爱四五次,个个都有桃花运,就我只能恋一次?还要到30岁才结婚?还是凑和着结婚?我对这个卦不服,强烈要求湘天师再给个机会,弄个上上签。

不信就算了,人算不如天算。湘说。

不知她最后的那句话是给我算命呢还是咒我,反正接下来倒霉的事就降临在我头上了。

秋季篮球赛,在全系美女的鼓励下,我们队连赢两场。第三场对物理系,关键一役,打得很艰苦。物理系的哥儿们可都是,能撞能跑,等我披挂上阵的时候,场上比分已经拉开到两位数了。我心里一急,就只知道拍着球死往里冲。厄运就在我起跳的一刹那降临:我被绊倒了,石板一样硬倒在水泥地上。后来才知道受点伤住一回医院真好。系里相识不相识的美女都会礼节性地来看你。这中间湘来得最勤。晚饭时间,她拎着一个保暖壶过来,里面是满满的猪肝香葱汤。

我最讨厌吃猪肝,还有葱。我说。

但你必须吃完它。

为什么?

因为你贫血。她说。

我知道我已经被宿舍里的兄弟们出卖了,连我贫血的事女生都知道。猪肝是补血的,你从来不吃,估计就是你贫血的原因。湘笑着说。别,我说,我贫血与猪无关。猪肝无罪!我大叫。

湘笑得直不起身。我在学校医院躺了半个月,打点滴,上石膏,天天喝湘弄来的猪肝香葱汤,居然胖了一圈。同室的病友看我有滋有味地嚼猪肝,总会非常羡慕地说:哥儿们,你吃掉的猪肝怕得三头猪才长得出来,女朋友贤惠啊!我不答话,只是似是而非地笑,笑过之后,还有一点似是而非的期待。

出院那天,湘递给我一张字条。不瞒大伙,接过字条的时候我还真是紧张。我一个劲地告诫自己,收到情书要矜持,不可过于兴奋,否则可就被动了。接过字条我装作若无其事。湘说你打开看看啊。真的要看?真看。这年头,递情书的都不怕,接情书的还客气什么?展开那字纸,我做出要大声念出来的样子。

白果三钱,甘草五钱,冰糖二钱,鲜栗子三个……

我怔住了。

一个小方子,治贫血的。

哪来的?我问。

我爸可是中医,她说。放心吧,管不管用不好说,反正吃不死你。

那是那是,方子里又没有砒霜,我死皮赖脸地说。心里却感到一阵无来由的失落。像一件寄望了很久的事,自以为已经明明白白,千真万确,哪知还是落空。我比谁都清楚,此时我想要的,不是一张药方子。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想。腿伤彻底好之后,篮球队里的哥儿们在学校外面的小饭馆聚了一次。说是恭贺我伤愈出院,万寿无疆,其实不过找个理由,小吃小喝一顿而已。没道理拒绝,去了。

那天喝得很多,大虾们高声喧哗,拿白酒猛灌我。不知不觉中感觉醉了,头脑却又清醒得很。我对着桌边的人唠唠叨叨地讲湘,讲她的美味的汤,真伪莫辨的药方。大虾们饶有兴味地听着。

我是不是爱上她了?我旁若无人,大声地问。

他们不答话,唯唯诺诺地敬酒。

他妈的,我是不是爱上她了!我第二次大声地说。

还是没有人答话。他们停了筷子,望着我。

我这才知道身后有人站着,转过去,是湘。生活就像一出肥皂剧:我想她,她就在那里。记不得是怎样的激动,我说:坐,坐啊。

真巧,她说。后面的包厢里陆续走出来三男两女。

我同学。湘向他们介绍。之后他们离开了。视线里街灯的暗处,那男的伸手搭在湘的肩上。模糊中她似乎挣了一下,但也许是顺从。三男三女,消失在酒醒的痛楚的夜里。此后的半年,没有人在我面前说起湘。兄弟们用心良苦,尽量不提那个字。我学会了抽烟,猛抽。并且发了疯一样,把床头贴着的“有志者事竟成”的条幅撕掉,写上尼采的话:“要见女人么,带上你的鞭子!”后来不知谁搞鬼,把那最后

一个“子”字也撕去:

“要见女人么,带上你的鞭!”

在这样哭笑不得的黑色幽默里,我却渐渐地木讷,沉默。我尽量躲着湘。我的爱情已经在那个酒醉之夜嘎然而止。学校东区有一片林子,人称“快活林”。很多个下午,往图书馆的路上,我看见她,还有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生,在林子的石凳上安静地翻书。湘写的治贫血的方子,放在我的皮夹里,我就像回忆一段笑话一样,看那张纸片上的字迹:白果,甘草,冰糖,栗子。有一次,医大一个同学来打秋风,我将方子给他看了。

应该是治贫血的。他说。你应该问问她还有没有药引子什么的,可能会更好些。

你们怎么都弄得跟巫医似的?我苦笑道。

各位仁兄接二连三“有了情况”,寂寞啊,我说。他们篡改了鲁迅先生的话开导

我:阿三啦,要知道,不在寂寞中恋爱,就在寂寞中变态啦。我反唇相讥,抖抖

手里的纸牌说,有胆让我算算?

没有人找我算命。纸牌游戏已经不流行了。我却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纸牌算命的八种算法,从星座、生辰,到爱情、婚姻,都精通。如此系统地掌握一门游戏的玩法,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因为找不到人算,我一次一次地算自己。抽一张杏花,大小,星座:害相思!玫瑰红?凑和着结婚。

无论怎样算,每次的结果都相同。我厌倦了,无聊的游戏!我说。就这样,我一脸颓废,度过了认识湘以后的第二个秋天。十一月是个特别的月份:学校期中大考固定在这个月的第一个礼拜。挑灯看书,梦里背题,才知道这一年的功课几乎荒废了。终于挨过了考试,11月11号,星期五。校园里不成文的规矩,11月11号是“棍子节”,所有光棍的节日。也不知是哪位

前辈高人定下来的,看样子是发誓要与“情人节”抗礼。光棍满堂的物理、资源

等系,更是张灯结彩,准备一夜狂欢。

这天晚上,我独坐在宿舍,享受着这个滑稽的节日里传统的礼物:一堆冰棍。窗

外的天台上,“棍子乐队”在疾劲的电声乐中,哀伤地唱一首无名的歌:

你是我肺里的刺/犹豫不敢吐出那个简单的字/就让这场战争/结束爱情的历史……

简单的字,肺里的刺。我猛咬一口冰棍,想大声地跟着唱出来。有人敲门。

门没关!我不耐烦地喊。

我听人讲,光棍节要吃冰棍、见女生、装心疼,但就是不能一个人混。湘笑着,

拎着一个保温壶,边走边说。

我的嘴角动了一下,感觉满口的话语都被冻住了。

呵呵,你还真的吃冰棍过节啊?

消遣我来了?我说。

没有,湘说,只是风闻你现在算计高超,找你卜一卦啊。

想算什么?

只算爱情。

我冷笑:11月11号的晚上一个名花有主的女生找一个光棍男生算命,而且是算爱

情,你说搞笑不搞笑?

是有点可笑,她说,尤其是某些人,某些将别人的亲哥哥误作男朋友的人。

我噗的一声吐出嘴里的冰棍。

我给你的药方呢?试过了没有?湘问。

药方?早丢了吧。我决定报复。

丢了就别想吃猪肝,她扬了扬手里的壶:我还给你买冰棍去。

哦,看在猪肝的面子上,也可能没丢。我强忍着笑,从钱夹子里取出那张已经很破的纸片。

我专门找一位医学博士问过了,他说方子是好方子,就是缺一味药引子。我胡吹。药引在这里,湘说,我哥说得对,老是只给某人吃猪肝,他就没心肝了。

我接过湘递过来的纸片,在窗外歌手哀伤无比的歌声里,看到了估计是有史以来最为神秘的药方,我发誓,即便是巫医的师傅也开不出来。上面写着:

药引:隔年老陈醋,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