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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源头听鸟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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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向南,京广线上,千里中原的第一道天然屏障就是淮河发源地桐柏山,古称豫鄂雄关。桐柏山向东与大别山亲吻,二龙戏珠出一个中外驰名的绿色避暑圣地鸡公山。这些地处南北气候过渡带的葱茏群山,不但古老神圣,《禹贡》、《史记》早有记述,而且方圆数百平方公里包括国家级森林公园太白自然保护区等深峡老林里孕育有200多种鸟儿欢飞栖居,四季鸟音奇异。

有种鸟称“地忙牛”,叫声低昂,声震群山,犹如古战场上吹秦的牛角,又似黑管铜号。特别在炎夏雨后天气,青山深黛,云气苍茫,忙牛鸟叫声此起彼伏,雄唱雌和,声大如牛,音质深广,气壮山河,令人激昂感奋。可惜这种奇妙的叫声,在古今中外诗歌、小说、电影、电视、绘画等文艺载体中还不曾有人提及。这鸟声比任何一首影视主体歌都更具有不可替代的大自然质的深厚魅力。所以我敢说,根据长篇军事纪实小说《桐柏英雄》改编的电影《小花》,如果有忙牛鸟的鸣奏,肯定会得更高层次的国际金奖无疑!即使欣赏能力高深如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们,听起这种鸟声来也要心驰神往,因为这实在是一种灵魂的庄严洗礼!没听过忙牛鸟这“严肃音乐家”的鸣奏,就像没听过海洋波涛澎湃,没见过长城绵亘万里一样令人神往。

树叶鸟的声音灵动清妙,它们羞怯地躲藏于绿叶花丛深处,歌啼中愉快地漾溢着无忧无虑的乐观情绪,随着你的心境想象而出神入化,挑着为护林人送粮菜的沉甸甸担子爬山累了吧?树叶鸟会劝你:“歇歇儿,歇歇儿”。你在摘吃软毛猕猴桃、野李梅或羊奶果的时候,树叶鸟津津有味的俏啭将令你胃口大开:“酸酸哩,甜甜哩。”这种鸟的声音里含有多向思维临界点,随你的心理而任意变化。如果你汗颜如洗、嗓中冒烟时遇到一泓清澈甘甜的野山泉,它会调皮地劝逗你:“渴渴哩?渴渴哩?”你要不扑下身子,喝个肚子滚瓜溜圆才怪呢!这种鸟音化移之妙,只要身临其境,人与情融,自然会心有灵犀,出神入化。

当然还有大家熟悉的“吃杯茶”鸟,这里方言称“嫁铃儿”。这鸟儿遍体墨黑,护雏性烈,牛或人如临近它的巢穴,即使还在数丈范围之外,它也会闪电般张开黑色的翅子向你扑来,在你的耳畔打一个疾疾的回旋呼啸,怒叫警告:“克噢,炸!炸!”“克噢,炸!炸!”直到你狼狈遁离,心里却暗暗佩服它这种奋不顾身的母爱精神。这黑色的小精灵是庄稼汉的好朋友,它当数天下司晨鸟的冠军,焦麦炸豆夏季,“嫁铃儿”鸟准确地在凌晨5点半前后,清盈和气地叫醒人们:“这事儿真得劲儿,这事儿真得劲儿——”蕴含幸福祥和,令精力恢复的人们顿生出获取新一天丰收的斗志来,管它烈日如火也好,电闪雷鸣也罢!

俗称野凤凰的白绫子、绿绫子、红绫子鸟,各自拖曳着鲜艳美丽的长尾巴,白的通体如雪,绿的亮如翡翠,红的纯如火焰,这些近似凤凰的鸟儿,啼声如串串银铃摇响,飞鸣林间,其形其声赏心悦目,给无边无际的大森林平添不少俏丽生机。

暗褐色的麦库鸟掠过金色的麦浪,叫声饱含紧迫和催促,情绪焦灼而执着。这简直是庄稼汉们麦收的冲锋号:“麦库!”“麦库!”“麦库!”奇妙的是,收罢麦子,这种鸟音便也销声匿迹,仿佛丰收神来督阵农事的小天使。大概麦库鸟只有在求偶期才鸣叫吧!而它的与麦收恰好有着天然的巧合。

四声杜鹃在青山绿水间叫得很累很累,它与树叶鸟有异曲同工之妙,随季节不同而叫声各异。从南国飞来,是它们青春勃发期:“杜鹃花开!杜鹃花开!”桐柏山满山遍野的映山红便应声燃烧怒放。它们的叫声夜以继日,激昂亢奋,一气连声啼叫数十次,直叫得嗓音嘶哑,鲜血从嘴里沁沥而出,谁听了能不心疼这鸟儿舍命般的勤奋?夏收季节,杜鹃的啼声人们听来是:“快黄快割!快黄快割!”大田插秧前,该施绿肥了,人们听到杜鹃的声音是:“王爸打蒿!王爸打蒿!”玉米、花生、大豆、芝麻等热苗子破土茁长、该去除杂草时,它们的啼鸣让人听来又是:“光棍扛锄!光棍扛锄!”

雁和鹭们声师同宗,它们在雨云下翩翩起舞,在溪河之畔徘徊觅食,在水牛肥胖的脊背上飘摇戏立,风度真是仪态万方。低声互致问候时,声音饱含水润:“嘎姑姑!嘎姑姑!”当它们兴奋高飞时,便发自肺腑地对淮河源大自然由衷赞叹,这赞叹包含着天才歌仙们的悠扬潇洒,令多情的诗人画家听了为之倾倒:“啊——”“啊——”“啊——”声入九霄,上达天际。

还有“妈伢鸟”。民间传说,深山一位,三门归一就生这么个男伢,视为心头肉。进大山采摘猕猴桃等野菜野果,一只野狼窜入茅舍柴门,叼走了床上的孩子。痛不欲生,灵魂化作鸟儿,在深山里到处飞觅哀唤,痛悔当初没有把男伢背在身上:“背着伢——背着伢——”悲啼之间,如怨如怒,如泣如诉,凄神寒骨,再硬的心肠听了,也要掬出一汪酸泪。这妈伢鸟尾音尤其悠长抖颤哆嗦,它叫唤起来,山山水水的回音都透出哆哆嗦嗦的凄然哀伤。

黑夜走弯弯山道,是令人害怕的。黑呼呼的树丛子里,狗鸟会给你壮胆,它的声音有两种变化,有时像钢钻锻磨齿:“铿铿!”铿铿!”有时又仿佛狗犬遥吠,含着些怒威:“狂狂!”“狂狂!”胆怯者心中胆气顿生。

最奔放最热烈当数秧鸡子的大惊小怪了,可惜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它在鸟类学家本子上的尊姓大名。秧鸡子诚属动物界登峰造极的瘦身专家,这是一种类似黑鹭,又比黑鹭略小比黑鹭更瘦的水鸟,瘦骨伶仃的身子瘦骨伶仃的长腿,轻巧巧扑楞楞在绿波荡漾的稻田上飞,或循入稻棵子里流星一般窜跑。它们猛不防会爆发出吓你一跳的“男高音”:“哥哇!哥哇!咚咚!咚咚!”“哥哇!哥哇!吨吨!吨吨!”那情绪热烈奔放得仿佛进入了狂欢节。即使它心平气和地叫起来,那感情也十分喜悦充沛:呱!呱!呱!秧鸡子窜跑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田东头叫声余音未息,田西头又骤然响起,不要以为是他的伙伴与之唱和,十之八九就是它自己在同你捣鬼。

这神奇深山美妙的鸟音是难以胜数的,我们暂且以杏虎鸟的声音说声再见吧!

杏虎是鹰类猛禽,形状如山鹰,却更硕大。白天潜藏于乱石峥蝶悬崖绝壁的灌木丛林里,夜晚俏无声息地四野出击,嘴利如刀锋,爪尖似钢钩,再疾快的走蛇、跳鼠、脱兔等夜游小动物,只要进入杏虎的夜猎扑食视野,那是很难逃脱这猛禽追击的。它强劲的长翅伸展开有3尺左右,一夜可纵横翱翔数百里,白天却躲于陡峭洞穴昏睡如醉,梦中消化丰富的食物。每每临近黄昏醒来,发出夜游猎食的深切渴望,令小动物们听来心惊胆寒,那孤寂、恐怖、绝望、沉痛的叫声力透石壁。“哼,哼,哼”,其声音比忙牛鸟更深沉百倍,却绝少激昂。仿佛百岁老人在痛入骨髓的病床上挣扎,混浊地回忆当年气雄万夫的疆场酷烈厮杀;又如雄劲的公牛跌断了腿骨,在深渊悲恸无助地恨声呼救。听杏虎鸟的哼叫,心都凝固僵硬了,顿生出苍山似海、残阳如血的悲壮雄浑。

杏虎鸟偶尔在杳无人烟的深山莽林里隐现尊容,山外朋友想一饱耳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当你在陡峭的羊肠山道上跋涉到筋疲力竭、深山更深处再也无路可攀,累惨得躺在绿树丛中乱石上即使挨几棍子也不想动弹的时候,能否听到它庄重森严的哼鸣,那还是未知数。因为这要看气候,看杏虎鸟这绿森林深处绝对隐居者的心情如何。更重要的,还要看未来的生态环境是否会恩赐你这种福气。这猛禽一叫,百鸟噤声,树木仿佛变成钢雕,花草也像变成石雕玉雕,绵亘起伏的大山像披挂黑铁甲的临战将军,都在苍茫夜色中昂首严肃地谛听,沉重深刻地思考:如何让恩德无量的地球母亲,绿化成银河系里一颗无比美丽无比年轻的辉煌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