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旬农妇托起三代男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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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初夏,大山的夜晚依然有些清冷。隐藏在大山里的小镇,一片静寂。

“好疼啊,你让我去死吧!”突然,一阵凄惨的叫声,从街道尽头的一间门面里传出来。

屋内楼上躺着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十多岁的小男孩,楼下躺着一位70多岁的老汉。一位老婆婆一边给惨叫的中年男人按摩腿部,一边说:“幺儿乖,妈给你按按,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老人语气轻柔,像哄小孩一样。

老人提起一只老式热水瓶,把热水倒进盆里,打湿毛巾,然后,用热毛巾轻轻地擦拭中年男人的腿……

过了一阵,沉寂逐渐恢复。

不一会,蜷缩在小床上的小男孩又叫了起来:“奶奶,好疼哟,求你给我按一下吧。”

刚把小男孩照顾完,“玉兰、玉兰,我要撒尿……”躺在楼下的老汉又叫喊起来。

老婆婆迅速下楼,来到老汉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扶起瘫睡在床的老汉,让他坐在床沿上,躬身给他穿上鞋,然后用双手从后面紧紧抱住他,慢慢地挪到床头边的尿桶上。

当她忙完这一切,时针已指向凌晨两点。

天降厄运,病魔袭倒三代男人

老人名叫黎玉兰,今年68岁,以前住在云阳县路阳镇一个叫金龙村的偏僻小山村。丈夫黄作忠,今年73岁,当过兵,后在铁路上工作,1959年两人结婚后,先后生育三个女儿,人到中年,又得一子,取名黄建,一家人过得幸福快乐。

儿子黄建20出头时,黄作忠突然患病。

那是1990年的一天傍晚,黄作忠从地里劳动归来,突感浑身乏力,腿一软,摔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接下来的情况出人意料。

50多岁的丈夫走路开始有点踉跄,过了段时间,根本无法站立,整天只能坐在椅子上。从此,养家糊口的重担,就落在黎玉兰和几个儿女身上。

过了两年,黄建出现了与父亲相似的症状。黄建的病情日益加重,连走路都困难,心灰意冷的儿媳闹着离了婚。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上小学五年级的孙子黄金龙也开始发病了,路都走不稳,不得不辍学。

为给丈夫、儿子、孙子治病,黎玉兰带着他们跑遍了云阳县城的医院,可病没治好,还花光了家底。

2003年,她找亲戚借了几万元,满怀信心地带着丈夫和儿子到西南医院检查,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遗传性共济失调”。这是一种罕见病,病因不明,尚无有效治疗方法。

“我想吃毒药,一了百了,但是我走了,他们怎么办?尤其是金龙,他才十多岁呀!”黎玉兰希望奇迹出现,并暗自在心中鼓励自己。

深藏痛苦,她用坚强回击命运的挑战

丈夫和儿子相继患上怪病的消息在路阳镇金龙村迅速传开,各种闲言碎语接踵而至:黎家的男人都倒了,黎家没希望了……

听到这些话,焦急的黎玉兰常独自流泪。

“我要努力,说不准哪天家里的男人们就都站起来了!”黎玉兰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和病魔抗争到底。由此,她开始了长达八年的采药生涯。

黎玉兰走遍十里八乡,寻访赤脚医生、老郎中,收集治疗各种疑难杂症的偏方。只要听说哪里有治疗腿脚疼的偏方,她就会想方设法地去寻找。

黎家所在的金龙村,附近是一座座高山,森林茂密。

每天微明,黎玉兰就带着几块玉米粑出门,在山崖上攀爬。山林中的茅草比人还高,锋利的叶子如刀刃,黎玉兰从中穿过,手上、脸上常被划出一道道血口。

如今,在黎玉兰位于镇上的新家,仍可以望见一座巍峨的高山。山巅有个“仙女寨”,寨子四周是陡峭的崖壁,在上面常能采到好药。

一天清晨,黎玉兰爬了大半天来到寨子,见崖边长有一株可以治疗疼痛的草药,就伸镰刀去割,但怎么也够不着,她小心翼翼地攀上悬崖,慢慢地横挪过去,用手抓住草药,想连根拔起,哪知一用力,脚下岩石一松,人一下就失去重心,跌下了崖。幸好崖壁下五六米的地方,有一块凸出的石板,她正好摔在上边,加上背篓缓冲,捡回一条命。她顾不得疼痛,眼泪汪汪地扭头寻找散落的草药……

此类经历,黎玉兰有很多,但她总是把苦水咽进肚里,独自承担。

黎玉兰历经千难万险为家人采药治病,可一年年过去,家人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家人也从最初的乐观期待,变得越来越焦躁,逐渐失去了生活的信心。

一次,嫁到外地的大女儿回娘家。刚到门口,一股刺鼻的农药味引起了她的警觉。她急忙踹开紧闭的房门,只见弟弟黄建一人躺在椅子上。看见姐姐进屋,黄建慌忙把一个东西压在身下。姐姐见状,立即从他身下搜出一瓶棕色农药。

经再三追问,黄建才支支吾吾表示,这瓶药已托人买了8个月,一直藏在身上,想找个时候结束病痛的折磨。

黎玉兰知道,此时的黄建,瘫痪的身体已开始萎缩。“儿啊,你走了妈妈怎么办?”望着想要自杀的儿子,黎玉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儿子大哭起来。

然后,她把家人抱到一起,哭着说:“你们不好过,想死,我就舒服吗?要不我再去买瓶药,大家一块儿走吧。”丈夫沉默无语,儿子说不出话,只有孙子哭着乞求:“奶奶,奶奶,我不要死!”

望着孙子乞求的目光,黎玉兰心如刀绞。

“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我们都要坚强地活下去!”黎玉兰告诉前来劝解的街坊邻居。

希望不灭,她要用余生与命运抗争到底

经历自杀风波后,黎玉兰格外小心,出门采药的次数越来越少。她觉得,该为家人的未来考虑了,特别是孙子,更需要培养他的独立性。

2008年冬天的一个早晨,黎玉兰正在堂屋生火,孙子黄金龙在踉跄行走中,一跤跌倒。听到呼叫声,黎玉兰下意识想跑过去扶他,但理智战胜了情感。她含着眼泪,哽咽着对孙子说:“你要学会自己爬起来,奶奶不能照顾你一辈子。”金龙不再叫唤,几次试着爬起,都没能成功。最后,他只好在地上爬行,直至摸到一条凳子,才颤巍巍地坐起来。

听说有了城镇户口能吃低保,黎玉兰用三女儿的贷款,加上赊来的建筑材料,在路阳镇老商业街盖起了一座房子,全家转成了非农业户口。居委会见她实在是太困难,给她全家办了低保。虽然人均230元的标准远不够开支,但这燃起了黎玉兰新的希望。

2008年6月的一天中午,云阳县县长滕英明来到她家中。“黎大姐,你是好样的!”县长拉着黎玉兰的手亲切地说,“镇里的干部介绍了你家的困难,我代表县委、县政府来看看你。”滕县长当场给她家捐赠了5000元钱,并嘱托当地干部尽量帮助她解决生活困难。“感谢好心人!有了你们的关爱,我一定会坚强起来!”黎玉兰逢人便说。

如今的黎玉兰,由于年龄越来越大,胃病、高血压、风湿病等,常折磨得她痛苦不堪。儿子、孙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不仅双脚不能行动,身体都已开始萎缩。每到晚上,他们双腿痉挛,疼痛难忍。

但黎玉兰仍然坚持着。“现在的科技发展很快,我要好好照顾他们,多坚持一天,就多一点希望。”说话间,憔悴的黎玉兰眼里放射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