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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被发明出来,作为一个物体真实存在,就一直忠实地守候在人类的身旁,满含深情地凝望人类的生活。在商场、车站、宾馆、客厅、案头……均能看见它们的身影,听见它们的心跳。为了讨人喜欢,制造者极力打扮它们,用形状的差异、各色的外衣吸引人们的视线。似乎它们也有各种各样的表情,可以适应人类各种不同的心情,满足人类各样情绪,可以毫不费力地走进各式各样的生活。
我的客厅里,它也是唯一悬挂的物体,黑色的外框、金色的底面。自从悬挂在那儿,它就一直高傲地坐着,一脸冷漠地转动它的指针,所有的一切尽在它的掌握之中。
它的心跳也就从那面墙壁出发,穿越空气织成的丝线,从客厅走进卧室、厨房、书房等空间,直抵我的思想深处,敲击我的心弦,并随时能带动我的着急、兴奋、渴望、失落等情绪。而且它还有能力左右我的计划,指挥我的行动,仿佛它才是我的支配者一样。
其实,在我们人类眼里,钟作为物体,并没有进入心灵的深处。它既不能满足人类的自尊、自豪的需要,也不是地位、身份的载体,甚至连意识的边鼓都没有敲击到。我们偶尔看它一眼,看的也并不是作为物体存在的它。作为物体,无论它怎样打扮,它始终无法拨动我们意识的琴弦。能拨动我们意识的是它背后的时间。所以,它的唯一作用是把时间形象化,以一种数字的形式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使我们可以感知。它其实就是时间的一件外衣,并不是我们心灵的朋友。看见它,没有一种亲切感从心里升腾起来。而且作为服务于我们的载体,又常常被我们的意识忽略在外。所以钟始终是怄气包,里外都不讨巧。
而时间又性格古怪,钟把它作为数字的形式固定下来,它却又不买数字的账。作为一种永恒的存在,它却又无可捕捉。我们既看不见它的面容,也见不着它的首尾。然而它却存活于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扎进了万物的根系,守护着生命的底座。它从远古发源而来,比任何事物都老,又向永恒飘然而去,比任何生命都长。所有物体和生命在它面前只剩下自卑,最终也只能是变成一个匆匆过客,滑进永恒的虚空。我们在它之中,它最终却又会扔下我们而去。它占领我们的外形到内核,我们却看不见它的身影,也无法拽住它的脚步。世界如此之大,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兑换它。它既无形无骨,无色无味,又不受数字的规则束缚,更无法按斤按两换算。而且无论我们的意识、情绪怎样把它延长或缩短,那也只是我们人类的一相情愿。它对万物一视同仁,并不单单同情人类,更不可能偏爱谁,或是成为谁的收藏品。尽管它已银发飘飘,脚步却从没有放缓,依旧以一种恒定的速度向前流淌。总之,我们因它而存在,却又拿它毫无办法。
所以,错了的还是我们人类自身,我们试图以数字的形式束缚或是固定它,它却反过来对人类进行嘲讽。错误的根源,在于我们的意识是个骗子,它欺骗了我们,我们却毫无察觉。
其实,我们人类唯一要做的,就是倾听钟的心跳,追赶时间的脚步。除此,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