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咩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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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儿叫婷婷，她是一个先天性的聋哑女孩。在她九岁生日的那天，我无视她幽怨的眼神，将她第二次送进了平湖聋哑医院。然后，为了早日跳出婚姻的围城，我开始忙着找律师，备诉状。

一通忙碌，几度期盼，终于盼到法院开庭的日子。但也就在那一天，平湖聋哑医院打来电话，说婷婷失踪了――那一刻，判决书正执在法官的手中，只等我和丈夫在上面按上一个表明意愿的手印。

听到电话的一刹那，我分明看见几滴泪从丈夫的脸颊滑落。他无助地瞅了我一眼，说：“诗秀，这婚我们晚两天再离好吗？”见我没有立即表态，他又急忙补充道：“放心，找回婷婷后，我会立马在判决书上签字的，绝不拖你的后腿!”

在这个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呢？

在我和丈夫默默地走出法庭的那一刻，我在心中长叹了一声：婷婷，别怪妈妈狠心啊――其实，妈妈并不想离开你啊!

我跟婷婷的爸爸是大学同学，婚后的关系原本不错，可是自打生下婷婷后乌云就一直笼罩着这个家庭：为了让婷婷能够说话，我们带她进过很多医院，不但花光了家中的积蓄，而且还借了许多外债，可婷婷的病情却没有丝毫的好转。无论多么赫赫有名的聋哑病专家，在诊断后都说婷婷治愈的希望几乎为零。我的心都凉透了。我曾多次向丈夫提出再要一个孩子，可丈夫却说：“别看婷婷是一个聋哑孩子，但她善良聪慧，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我承认丈夫的话很有道理，可我是一个母亲啊――一个做了多年母亲的女人，却不能听到自己的女儿开口叫自己一声“妈妈”，那是一件多么让人遗憾和郁闷的事情啊!

遗憾――或者还有自私，让我将一腔怨恨发泄到了丈夫的身上：“都是你，要是当初我们再要一个孩子，我还会承受周围人的白眼吗？”

“这是借口，是自私!”丈夫一针见血的话刺到了我心中的痛处，也就在这一刻，我产生了跟丈夫离婚，再生一个健全孩子的想法。

但想不到在离婚的节骨眼上，婷婷会从医院走掉!

和丈夫赶到平湖医院后，老院长交给丈夫一张婷婷留下的字条，上面有婷婷留下的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妈妈，不要离开我和爸爸吧!我知道是我没能叫您一声妈妈，让您难过了，所以婷婷想到了一个法子――一个叫妈妈的法子。真的，不扁（骗）您。我走了，到白羊坪外婆家去了，您要是能来外婆家，就什么都明白了!”看着那几行洒着泪水的字，我仿佛看见了婷婷哀求和幽怨的眼神。我和丈夫当天就搭车回了我的娘家白羊坪。见到我，母亲没有责怪我，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来了就好了，婷婷将自个儿锁进那间她小时候爱捉迷藏的小柴屋了，眼泪汪汪的，好伤心哩！也不知你们是怎么对她了。”

我走到后院那间小柴屋的门口，急切地摇着门，同时在心里喊道：婷婷，出来吧，妈妈跟爸爸接你来了!

这时候，我听见柴屋中传出一声声小羊羔的叫声：“咩――咩――”

这声稚嫩的羊叫声，一下子让我明白了婷婷的心思：她是在用这种童话般的方法来弥补我心中的缺憾，以此来挽留我，希望我不要离开她和她的爸爸。那一刻，泪水一下子涌出我的眼眶，我更加急切地摇晃着那扇柴门。

“咩――咩――”柴屋中的羊羔继续叫着，其间夹杂着婷婷呜咽的啜泣声，我越听越觉得像是婷婷的悲切呼唤：“妈――妈――”

柴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眼前的景象让人肝肠寸断。

目光痴迷的婷婷搂着一只洁白的小羊羔，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在她脚边的一张纸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妈妈：

当您听到这一声“妈妈”的呼还（唤）的时候，您心中高兴吗？我知道，这么多年，婷婷没能叫您一声妈妈，若（惹）您生气了。这下好了，婷婷中（终）于找到一个叫妈妈不生气的法子了。外婆家有好多好多的羊，婷婷从书中知道小羊高（羔）会叫妈妈。当这一只离开了羊妈妈的小羊高（羔）“咩咩”叫着的时候，妈妈，您觉得它像您女儿叫您的声音吗？

我很想对婷婷说“像，像极了……”但此时，我却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将婷婷搂在怀中，任泪水在双颊长流。我听到了婷婷咚咚的心跳――那阵阵的心跳声啊，竟宛如来自天际的呼唤：

妈妈，婷婷在叫您妈妈了!婷婷愿意一千遍，一万遍，一千年，一万年地叫您妈妈，您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