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自然·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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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8日夜，被细雨笼罩的中山音乐堂中，回荡着钢琴美妙的声音。一首又一首短小的曲子，如同室外的雨雾一般朦胧，又如雨滴一般清脆。这是法国钢琴大师让一艾弗兰，巴维的独奏音乐会。全场音乐会的时间超过了三个小时，演奏的曲目有34首之多，可所有作品，却全都是出自同一位作曲家的手笔——克劳德·德彪西(Claude Debussy，1862-1918)。

印象派绘画与象征主义诗歌

德彪西的青年时代，正是19世纪末，各种形式的西方艺术发生巨大变革并相互影响借鉴的一个空前的时代。这时的法国巴黎，可谓是醉心于各种艺术的“文艺青年”们都向往的天堂。

尽管德彪西自己其实很不喜欢印象派这个标签，然而印象派绘画和象征主义诗歌对他创作的深刻影响却是毋庸质疑的。在巴黎的咖啡馆里和家庭聚会上，他与许多艺术家朋友，尤其是思想前卫的印象派画家和象征主义诗人们交往甚密，尽管他们从事的艺术形式各不相同，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追求，就是打破传统的束缚，开创新的潮流。

罗曼·罗兰曾经把德彪西称作是一位“伟大的梦幻画家”。德彪特的作曲方式，与印象派绘画的手法的确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淡化的调性，对和声大胆而新奇的创新，泛音的运用，赋予了音乐丰富多样，绚丽而富有生机的色彩感与冲击力。松散而自由的曲式结构，正像是印象派画作模糊的轮廓和新颖的构图。大量渐强和渐弱的变化，和弦之间的相互融化、吞没，正如不同色块之间的渐变衔接和光线的明暗渐变。钢琴踏板的大量运用，制造出云雾一般的弱化效果，如同色调淡雅而朦胧的画面，带着略显神秘的诱人气氛。在他看来。一切创作技法都是为了用音乐表现丰富的色彩而采用的。而像贝多芬那样的传统作曲方法则只能在深灰和浅灰的黑白色调中转换。

象征主义诗歌对德彪西的启示，其实比印象派的影响要大。象征主义诗人马拉美说过，“明确一个客体会毁掉它诗意的乐趣，我的目标旨在暗示出这个客体。”，而德彪西创作音乐的一个重要原则，也正是通过模糊的意象给人以浮想联翩的暗示，对于那种企图直接制造出某种明确意义的音乐，他是十分不屑的。

德彪西的音乐，就像对一个个唯美的小细节的定格，没有宏大雄伟的史诗，也没有辽阔的风光，而是如同零散的断片，很少有连续的线一般的旋律。“捕捉某一事物瞬间景象的特质，将其变化着的外观以流动着的音乐予以相称。”，这就是德彪西音乐创作的基本准则。

既然是这样的短小而精致的曲子，在一场音乐会中演奏34首，也就不足为奇了。

大自然的节奏

德彪西始终对大自然充满热爱。自然界之中各种瞬息变化，不断流逝的微妙元素，是德彪西作品的重要源泉。大自然中所有那些令人感到愉悦的事物都深深地吸引他——变化莫测的云，风，水及其影子，漫洒在树叶上的光线，雪花，被清风吹动后摇曳的草，时而轻柔时而狂暴的海浪，湖面的倒影和水波，德彪西不但喜欢它们的优美和虚幻，更重要的是它们无穷的变化过程中明示或暗示了一种节奏。

或许是因为水最能够带来丰富多样的节奏变化，在各种自然界的元素中，德彪西非常偏爱使用与水相关的意象来创作音乐。从作品标题上就能看出，除了最著名的《海》和《水中倒影》，还有《海妖》《喷泉》《雨中花园》等。其中，《水中倒影》可谓是德彪西的钢琴作品中最能体现印象派音乐特征的一首，就像音符掉落在平静的水面，泛起荡漾的波纹，水面映着闪闪的波光，令人回味无穷。

金鱼古刹钟声

东方元素，也是德彪西创作的重要灵感来源之一。自从在巴黎博览会上接触过异国情调的东方艺术之后，德彪西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迷恋上了这种艺术风格。他不仅开始狂热地大量搜集日本浮世绘版画等东方艺术品，而且在他的作品中，开始大量运用具有明显东方风情的。不带半音的五声音阶。

在德彪西的众多藏品中，有一件绘有两条游动的金鱼(实际上是锦鲤)的十分精致的日本漆画饰匾，正是在玩赏它时所激起的灵感，促使德彪西写成了《意象集》第二集中的《金鱼》，而这组作品的另外两首《叶林钟声》和《月落古刹》，也很明显是在东方艺术的情境之下创的作品。

其实，德彪西的音乐作品所具有的内敛而含蓄，充满暗示的特点，本来就与东方的审美情趣十_分相合。就如同中国的山水画所讲究的，妙处，就在似与不似之间。

到了晚年，德彪西还曾想过要写一部以释迦牟尼为题的歌剧，只可惜还没有动笔便去世了，实在是一个遗憾。

跨时代的特立独行者

德彪西的音乐，就像是一扇跨越时代和流派的门，穿过这扇大门，便是二十世纪的现代音乐的世界，而这扇门之内的，则是晚期的浪漫主义音乐。德彪西对传统的音乐作了大胆的革新，打破了许多原有的规则，创造了与众不同的作曲方法。另外，以诗和散文谱曲之风。也是德彪西的首创。

德彪西反对一切死板，守旧和教条的东西，总想着要标新立异，挑战传统，总是充满了强烈的探索欲望。其实，从小他就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和对新尝试的热衷，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就有十分明显的表现。例如，他喜欢阅读的书居然是字典，并且认为字典对字词的解释比诗篇丰富。

对于瓦格纳，德彪西从一开始推崇转而变为轻视，而善于优美旋律的马斯涅则被他视为“香水制造者”，美国音乐则被看作为机器的产品。甚至连贝多芬的音乐，都被他说成是“对钢琴的伤害”。不但在巴黎音乐学院上学的时候公开在理论上顶撞老师弗朗克，就连参加“罗马大奖”作曲比赛时，他居然对评委们的理解和评判能力也颇有怀疑。德彪西与一切传统和保守的理念划清界线，总是希望能够独树一帜，而且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音乐评价如何。

德彪西音乐在今天

尽管德彪西的音乐具有难以模仿的独特风格，他的影响力在今天仍然存在。许多现代音乐家都从他那里汲取了创新的灵感。大家比较熟悉的2008年北京奥运的音乐总监，当代法籍华人作曲家陈其钢，以及他的老师——法国作曲家梅西安，都传承了德彪西的风格。

从《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到《暮光之城》，德彪西的音乐在现代的电影配乐中还时常会出现。略带冰冷的音乐，特别能敲击现代人躁动的心灵，把人从喧嚣浮躁的尘世，带入一个梦幻的世界。

伟大的艺术作品，总是有着无限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