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烟火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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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偏爱有厚重质感缀着流苏的棉布长裙，不同款式的中靴和有着精致船领，在领口处有别致设计的上衣，最近还迷上了粉色和橘色，所以当我披着挑染成金棕色和李子红的碎发，用这两种暖色系的色彩搭配其他颜色行走在校园里的时候，他们说我是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娃娃。我想那我一定不是被人弄丢在街角等待主人接回家的那只，我应当居住在精致的橱窗里，引来过往行人纷纷驻足围观，但最终没有人能够买下我。

没关系，那就让我待在里面好了，一辈子，几辈子，只是谁也别来敲碎罩着我的落地窗。

可究竟是哪座城市的落地窗呢?我还没有考虑过啊。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不是目前我所在的这座城市――它有落地窗的店铺或商场从不用来展示娃娃。

小艾对我说：“你怎么能是个娃娃呢?娃娃只会点头频频微笑或者其他，你只是有着娃娃的外表，可是上哪儿去找这样一只充满千奇百怪想法的娃娃?”

小艾是个有着大眼睛和乱蓬蓬的酒红色短发的小姑娘，和我一样擅长编织梦境。小艾和我的喜好大体相同，我对运动的迷恋程度却远不及小艾――小艾可以说达到了痴狂：她常常拉着我晚自习前在学校的红色塑胶跑道上一圈接着一圈地狂奔，然后我们停下来，开始往胳膊上喷乐碧BODYICE止汗香体露。再然后我们会去一家干净的店要两碗鸭血粉丝汤。

我疑惑地看着小艾：你这么瘦，根本不用减肥的。小艾的理由很突兀，她说要增强体质，她说有一天要和我奔向远方。可是小艾的“远方”是什么样的，我始终没能弄清楚。

在认识小艾以前，我常常是一个人，步子很急，尽管周围永远都不缺乏不错的朋友，或者身边会有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子，但这并不能放慢我的脚步。我固执地相信自己将来是会走很多路的，很多很多，难以计数。

几年以前，读初中的时候，做得最多的事是塞着耳机，欢快地走路，并且到哪里都如此，我背着大大的双肩背包，逛遍了这座城市里的马路和店铺。《重庆森林》里王菲饰演的阿菲，剪了板寸头，整天都在听那首“California Dream”，她偷偷地为自己爱的人打扫房子，自得其乐。我那个时候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留着阿菲一样短得不像话的头发，我的MP3里只有一首“California Dream”，反反复复地听却怎么也不会腻――其实原本我下载了很多首在里面，但是因为加州的诱惑，我几乎从不去听别的，索性我把其他的都删除掉了。我常常想念加州，不断地计算我与加州的距离，只是每次得到的结果总是不一致，这真叫我沮丧。和阿菲不同的是，并没有一个让我喜欢并且甘愿为他做很多事的男孩子，却有不少我走到哪儿都尾随其后的男孩子，我微笑地同他们说抱歉，然后转身。我很为自己骄傲的是，我总是用恰到好处的方式而不至于使他们痛不欲生，并且也从来不会给自己增加麻烦，读初中以前我就能这样做了。

那些男孩子当中，有一个尤其漂亮，发色在阳光下呈现出很好看的微黄，肤色白皙，有洁净的牙齿和修长的手指。作为男孩子，他的外表足够使他骄傲――当然，真正令男孩子骄傲的，绝不是外表。可是他真的好看，并且他的三分球永远那么精确。与他同在一个年级兼职做模特的一个女孩找到我：“你要怎么样都可以，但你不可以和他在一起。”真好笑啊，我根本没有答应他，你知道么，他有天使的外表和不错的球技这叫我迷恋，事实上呢，他再没别的什么可以让我迷恋的了。可是后来我听说他去了外地，接着又去了加州，他们说他读高中时就在攒钱去加利福尼亚了。那正是我认识他的时候。我觉得真遗憾啊，我当时应该找他聊一聊我们共同喜欢的洒满金色阳光的加州。我甚至有些嫉妒，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地完成我支离破碎的梦想。

我是后来看到《重庆森林》的，我在想为什么初中时候的我会与阿菲那么地相像呢?我甚至产生错觉，以为我就是阿菲。我觉得阿菲真幸福啊，故事的结尾怎样了呢?我想一定是阿菲和她的王子一同骑着白马去加州了吧?那么有朝一日我会不会在加州见到我金发碧眼的王子?

关于这一点我和小艾的奋斗目标还是颇为一致。小艾是上海女孩，她说要和我一道飞最短的航线去加州，所以从上海起飞。小艾像男孩子那样疯狂地钟情于NIKE，她说不知道加州的男孩子是不是讨人喜欢，他们是不是也喜欢Levi's的牛仔裤和NIKE的运动鞋。

其实直到现在我仍然忘不了我的有关加州的梦想，这得感谢小艾时常的提醒。不知道梦想中的加州王子还在不在，我想他是离开了。毕竟，十六个小时的时差或者十三个小时的飞行，都太遥远了啊。可是小艾说一点儿也不远，只是一个太平洋而已，等哪一天我们准备好了，只要张开翅膀，扑扇几下，就可以飞跃。

我觉得我应该相信小艾的，她是我那么亲爱的小朋友，我们像喜爱自己那样热爱彼此。小艾对我讲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小艾问：那只古灵精怪的娃娃，她怎么样了啊?

我告诉小艾：那只娃娃，她动手打破了面前好看并且坚固的落地窗，逃跑了。她觉得外面精彩极了，她刚跑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新奇的世界。

那么，她的目的地在哪儿呀?

她说，她先要到上海，找到一个叫小艾的小姑娘，和她一起去加州，然后她们要去巴黎，去罗马，去维也纳，去许许多多美丽的地方。

不回来了么?

回来是一定的。走很多的路，最简单的想法只是为了奔赴一场场流动的盛宴，观望宴会上奇异缤纷的异地烟火。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么，小艾?

推荐理由：

张筱曼的小说《异地烟火》，以独特的叙述方式，用充满想象和联想的语调，描绘出向往异地的心理流程。小说一气呵成，透着灵气和才气，且高雅、不俗。

首先，作者从自己喜欢棉布长裙、中靴、船领，且粉色和橘色等一系列形象的塑造，塑造出橱窗里展放的娃娃的形象，也塑造出与自己形象相匹配且具相同爱好和理想的小艾的形象及去加州的小男孩的光彩形象，这就为作者理想的高远甚至为去加州、去巴黎、去罗马、去维也纳，奔赴一场场盛宴，观望宴会上奇异缤纷的异地烟火提供了偌大空间。其次，作者的独白式的叙述方式是在与小艾的对话中展现的，这种叙述的到位和描绘的精致，使全篇浑然一体。第三，作者的叙述才能不仅写出了感觉到的细节，且以想象的飞翔来完成，甚至连橱窗里的娃娃的飞出也成为这一想象产物的难得的情节，也予以象征般地绘出。第四，人物之间的关系随思路进展而跃动。

（关登瀛）

选自《漂洋过海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