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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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放下唢呐开始唱歌了，唱的是“真的好想你”。

苗苗长得并不好，小鼻子高颧骨，嘴唇太厚有点龅牙，一唱这首歌她就开始下意识地抿嘴，想遮盖那两颗牙，虽然她并不太清楚它们的模样。何生曾经说它们看起来很可爱，自从听到这两个字苗苗就像着了魔似的，就仿佛看见门前那棵树又开始结榆钱了，这感觉很难说，苗苗并不太明白那棵快死的树如果结了榆钱意味着什么。

反正这感觉很不错，即使隔壁她最好的伙伴玲玲后来再劝告她要经常洗洗干净那两颗牙，她也不再会抡起胳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了，何生说姑娘家的那不雅。说来，自从离开家乡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何生，很多年了吧，家里的那头驴应该下了不少崽，当年种的苹果树应该也结果子了，苗苗有点想家。不过还是不会回去的，玲玲说何生就在这省城，人都说巴掌大的小地方很容易见着熟人，可都过去好多年了苗苗一直没有见到过何生。

很快歌唱完了，她接着来一首“好人一生平安”。她的嗓子很好，属于细细的那种，也很会选歌，她唱来唱去也就这两首歌，这两首她唱得最好，调不高她唱起来柔柔的，好像“弹棉花”。这种优美的形容词当然只有何生想得出来，原本弹棉花苗苗可是经常听得见“嘣嘣嘣”的煞是闹人，老爹告诉她那是弹棉花的声音，被褥用久了湿气重，然后有人把被褥拆了拉出棉花来晒，有钱的就送到唐老爹那里去“弹”，据说弹过之后的被褥特别松软。不过何生解释说棉花那么柔软，就像歌词述说的什么来着，苗苗忘记了，反正应该就是说苗苗的声音好听吧。除了声音好，苗苗耳朵也好，清楚的记得老爹的铜锣嗓子、玲玲的尖笑还有何生的咳嗽，印象中他一直咳得很厉害，一阵气不顺就不停地咳，玲玲说那是抽烟闹的，可是老爹大烟袋扛了几十年了也没有怎么咳嗽，闹不懂。

唱完了，苗苗拿起碗慢慢挪到众人面前开始收钱，当然像往常一样，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并不感到失望，只是有些忧郁，对了，何生说的忧郁。她又慢慢挪回来，拍拍老贾头的肩膀，于是音乐开始，苗苗拿起沙球开始摇晃起来。

苗苗其实很满足，虽然和这四个瞎老头一起游街窜巷的有些辛苦，可不管怎么说也算在省城里落了脚，三餐不愁还添置了新的电子节拍器，这在刚来的时候是想也没有想过的。不过这些她都没怎么在意，贾老头他们可是高兴了好一阵，吵吵着今天一定要来和平路上露两手，他们说让人好好瞧瞧，咱可走在现代时尚的前沿啊。

“爸爸，看那群瞎子。”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有什么好看的，坐好，回家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咳嗽。

苗苗已经习惯了这种称呼，至少这次并没有带侮辱性的词语，只不过那咳嗽很是熟悉，熟悉得她的心一阵痛。

脚踏车很快驶离现场，苗苗一个愣神音乐停了好一阵，贾老头用肩膀碰了碰苗苗：“陌生人，陌生人。”

苗苗翻翻那双空洞的白眼笑了：“好嘞，陌生人。”

音乐继续，你我的生活都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