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松: 文创产业新的增长点在于跨界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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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世界》：各级政府对当地文创产业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但是政府归口好像不尽一致。
梅松：真正的总指挥是，但文化产业8大行业，机构改革之前，对外是文化部出面；机构改革之后，文化部是一块儿，广电总局和新闻出版总局合并是一块儿，科技、旅游部门也是一块儿。全国从中央到地方，大部分是党委宣传部抓文创产业，有些地方是政府文化部门主管。
《创意世界》：全国许多省市都有自己的文创产业协会，而北京却没有，这有些令人费解。
梅松：北京市确实没有市一级文创协会，但是海淀、昌平、房山和朝阳四个区级协会已经成立。真正发挥作用的是行业协会，比如动漫协会、设计协会、电影协会等。另外，2011年底，北京成立首都剧院联盟、首都博物馆联盟、首都出版发行联盟、首都影院联盟、首都影视产业联盟、首都图书馆联盟六大文化联盟，其实就相当于发挥着协会的作用。通过文化联盟的形式，整合剧院、博物馆、出版、影院、影视产业和图书馆资源，提升文化的竞争力。
《创意世界》：您所属的北京市文化产业促进中心扮演的是怎样一个角色？
梅松：北京市文化创意产业促进中心是北京市市一级文创产业促进服务机构，是为北京市文创产业发展服务的。党委宣传部抓文创产业，需要这么一个具体的服务机构。这符合十八届三中全会强调的精神——政府职能要减少，要么转为第三方组织比如协会，要么转为事业单位，文促中心不会往政府方向转化。调查研究是我们工作的重要一部分，要为党委和政府抓文创产业提供咨询建议，北京文博会也是我们的一个展示北京文化创意产业的窗口和平台。
《创意世界》：全国文创产业发展不是很均衡，按照一般的说法，北上广深属于第一梯队，对这类评估您是怎么看的？
梅松：从规模上来看，发展确实是不均衡的。这个原因一是由于北京、上海、南京、深圳这些城市文创产业起步较早；二是文创产业发展情况是跟经济发展相适应的。东部沿海城市发展好，与经济发展相适应。按照文创增加值占当地GDP的比重是否超过5%来划分梯队，最新的全国文化产业统计标准显示：第一梯队（占比超过5%的）只有北京和上海：北京8.65%，上海有6%，广东、山东、湖南等不到5%的城市，排在第二、三梯队。
《创意世界》：第一梯队里没有广东和深圳，看来这里面还有个评估角度的问题。除了看规模外，还有怎样的角度？
梅松：那就是发展质量，即文化创意产业竞争力评价。分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中国人民大学版本，也就是各省市文化产业发展指数。根据这个指数，北京连续三年总分排第一。另一个是台湾亚太创意产业协会做的海峡两岸文创竞争力评价。我觉得台湾的是个民间版本，重点评价的是竞争力，是个相对客观的多维评价体系。根据台湾这个版本，文创竞争力指数超过90分以上排名前六位的依次是北京、上海、台北、杭州、南京、深圳。
《创意世界》：人们习惯于从各个方面将北京和上海进行比较，就上海的文创产业发展您如何看？ 所谓“上海是文化沙漠”的说法您是否赞同？
梅松：上海有了自贸区，在文化服务等领域扩大开放，国家也给了开放政策，上海会后来居上。北京和上海的文创数据比较：上海去年的文创总收入是7000多亿，北京是10300亿；北京人均创收69万，上海58万。这样来看，北京的绝对值高一些，文化资源比上海好一些，上海文化市场体系建设做的好一些。今后两市会互相学习互相进步。至于文化沙漠的说法，我不赞同，上海可是海派文化的代表。最早还有人说深圳、香港是文化沙漠，我也不赞同。全国最早提出文化立市的是深圳，那是2005年，这几年发展得很好，引进了大量文化资源和文化人才。香港对中国文化和外来文化相容方面做得也很好。
《创意世界》：您曾在国外留过学，现在还在带研究生，对文创产业多有研究。请问对于我国文创产业的起始时间您是怎么看的？
梅松：我想应该以1996年文化部成立文化产业司为起点，从那时起有了正式的文化产业的概念和标准。但是作为地区重大发展战略来做，真正发展是2000年以后，北京、深圳是2005年前后起步的。至于文创8年之说，从主要城市战略起步说起未尝不可。
《创意世界》：有学者用“工业梯度转移理论”套用在文创产业发展上，认为会产生从东部到中部再到西部的带状转移。您怎么看？
梅松：我是学发展经济学的，一般工业制造业，梯度转移理论是适用的。但是文化产业比较特别，不适用一般经济学理论，文化产业会跨越式发展。在经济基础不太好的地区，如果文化比较有特色，文化产业会发展很快。其实是把文化产业某个环节分出去了，比如有些文化产业的加工制作放在无锡和苏州，比如数据库需很大电量，宁夏电比较便宜，就把这个环节放到宁夏。所以，千万不要用一般经济学观点，来分析文化创意产业。文化产品是不可替代产品，所有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化特点和产品。WTO协议有文化排他性原则，允许WTO成员国根据本民族本国家的文化发展情况制定特别保护条款，保护本民族文化。但是文化产品可通过东西部融合合作，去激活。一般人认为影视工业都集中在北京、上海这些城市，宁夏没有影视工业。但是我今年9月份到张贤亮的宁夏西部影视城参观，他利用西部宁夏当地资源，纯收入一个亿，北京这样的的影视城也不多。
《创意世界》：上面您提到，文创产业发展情况是跟经济发展相适应的。但是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地区也有可能实现“逆袭”？
梅松：文化产业发展与经济发展水平有相适应的过程，经济是其发展的基础条件，但不是绝对条件，文创产业会超越现有经济发展水平跨越式发展。在全国文创竞争力排名中，文创竞争力高的城市，并不一定经济发展水平高。比如北京文创竞争力排名第一，但是GDP总量没有上海高；非洲经济落后，但是雕塑艺术在世界影响很大，尤其是石雕和根雕，印象派画家包括毕加索受其影响深远。有高原文化、雪域文化，丽江有印象丽江，都做得好。这些都说明文化产业与经济发展规模和水平是不完全一致的，文创产业发展既要有经济做基础，又要综合考虑地方文化底蕴等因素。
《创意世界》：前些时候看了一篇文章，内容是关于山西文创产业发展的，按照文章的说法，山西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您怎么看？
梅松：文化产业发展，不能急，首先要形成自己的文化产业体系。仅仅是搞一个地方戏、一个地方非物质文化遗产，即使文化因素和文化资源丰富，但是还不足以形成一个产业体系。文化创新发展点是跟科技结合，一定要跟现代高科技融合，通过产业转化形成产业规模。中央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形成现代化产业服务体系和组织体系，很多地方都在做。
《创意世界》：北京发展得好，自然得益于北京的科技实力？
梅松：北京具有两大优势，文化资源优势和科技创新优势，很多原创是在中关村做出来的。
再就是地理条件，文化旅游是个传统产业，文化做得好就赚钱。华侨城能赚钱，其理念就是“文化是旅游的核心价值，旅游是文化的庞大市场”。很多地方有旅游资源，要看怎么跟文化整合，要通过旅游市场扩大文化产品消费。最近几年，大型实景演出火爆，例如位于西安华清池《长恨歌》，是描写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的实景演出，场场爆满。武夷山的《印象大红袍》实景演出，年销售2个亿。张家界的《新刘海砍樵》大型演出、承德的《康熙盛世》大型实景演出等，都是将文化和旅游结合在一起。所以，文创产业新的增长点在于跨产业融合方面。
《创意世界》：北京动漫产业有哪些优势？其他省份有做得比较好的有哪些？
梅松：由于北京创意人才比较多，原创动漫的前期策划设计和后期的播放出版主要在北京；但北京的人力、电力、宽带、房租等成本比较高，加工制作这个中间环节多是委托外地加工。武汉最大的动漫公司——江通动漫，创意都在北京，加工制作在武汉。动漫做得最好的是杭州，杭州的动漫将展览展销和生产结合一起，杭州政府的政策也给予很大支持。上海、广东、深圳的动漫做得也不错。
《创意世界》：与各地文创产业发展水平参差不齐一样，各地文创产业园区的发展水平也相差很多，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梅松：现在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认定部门不一致，文化部认定了一些文创园区，新闻出版总局认定了一些音乐产业基地，广电总局认定了一些影视产业基地。基地的标准、大小、规模以及发展程度不一样。而与全国高新区产业园区相比，高新区产业园是有全国统一标准、管理和考评。文化园区目前没有。我一直在建议主张由某个国家部委牵头做文化产业示范园区，制定统一标准和管理考评办法，就像做文化与科技融合示范基地那样。
《创意世界》：我们现在与国外文创对接的情况怎么样？
梅松：对外文创交流活动很多。文化产业对外合作交流更多是通过市场来推动，尤其跟港澳台文创协会业务往来紧密，共同打造大中华文化圈，增强中华民族的文化影响力。比如每年4月下旬在台湾举办海峡两岸文创展，还有京港洽谈会、京澳洽谈会。在北京最大的平台就是北京国际文博会。
《创意世界》：我接触到一些资料，在我国文化产业的输出和引进方面，引进的似乎更多一些？
梅松：海关统计的只是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文化产品的进出口，而不包括文化服务贸易。比如电影胶片是实物，而电影刻成的光盘可随身带走，海关统计时就没有把光盘包括文化服务贸易里。所以，文化服务贸易和文化产品贸易没有放在一起统计。而按照联合国的科教文组织的统计，中国的文化产品出口占全球的60%，这是把所有跟文化相关的都算作文化产品，但实际上中国并没有这么高的份额。我们占全球文化市场的5%，美国24%，日本韩国都在我们前面。就北京而言，北京的文化服务贸易在游戏、电影、出版物方面的版权输出做得比较好。
《创意世界》：我国的文创产业发展与国外相比处于怎样一个发展水平，或者说有没有可比性？
梅松：全世界的标准不统一。联合国有四种提法，日本、韩国、中国包括台湾在内的东亚、美国、欧洲等都不统一，所以各国文创发展速度不好比较，但是用本地数据比较本地的GDP是可以比较的。比如美国文化产业增加值占美国GDP增加值多少，美英的文创产业增加值是占7～12%不等，中国是3.5%，北京是12.3%。我认为，中国在规模方面不如国外，但是在总体发展势头上，中国不亚于国外。无论是总收入还是增加值，北京比英国高，北京去年总收入是10300亿，增加值是2289亿。
《创意世界》：北京文创产业的发展有何不足之处？
梅松：主要有三个方面不足。一是文化消费能力不足，未达到一定规模。今年北京市第一次推出文化消费季，目的是刺激文化消费。但是文化消费市场有一个培养过程。比如，美国电影工业突飞猛进时就已经是20000块银幕，而我们目前的全国电影银幕才15000块。电影银幕是决定电影消费的基础条件，对文化产业的开发和产品开发有直接的影响。消费能力不足既有经济实力的一面，也有消费理念的因素。中国老百姓更倾向于买房、炒股，对文化消费文化体验并不太重视。近几年，艺术品的收藏和交易有起色，其实艺术品收藏和保留价值远远超过股票。第二，文化产业组织体系不完整，文化产业链条不够完整。上游的创意设计评估，中游的加工制造，下游的销售、品牌管理，缺一个环节都不行。第三，文化产业集聚区分散，没有形成规模效益。北京市有30多家市级集聚区，70多家区级集聚区，20多家自发性的集聚区，加在一起有120多家，规模大小不一。当时是鼓励区县推动，现在看，还需要通过规模化、集约化方式做大一点儿，并由集聚区向功能区转变提升。
《创意世界》：政策层面有没有什么问题？政府应该如何放权？
梅松：文化创意政策层面这一块，文化创意政策优惠程度远远低于科技创新。这是全国性的，北京解决不了，比如说科技创新有税收优惠、高新区有税收优惠，但文化创意企业没有减免税的概念。这里面有时间的因素，毕竟抓高科技开发要抓得早一些。现在关键的是税收和土地政策等都没有提到议事日程。政策没有跟上，但这一点地方政府解决不了。企业嗷嗷待哺，但是没有政策，企业适应不了文化创意产业发展需求。以前是把文创产业作为事业来管理，全靠国家拨款。事业单位都要转企改制，更何况一般文化企业。所以，我认为主要原因是政策没有跟上，文化经济政策不到位。至于放权，政府放的是办事权限和审批权限。但是大的文化产业政策是要政府来规划的，因为非常敏感，比如上海世贸区在文化领域开放，国外报纸新闻出版就不能进来。国家应减少一些常规的审批手段，比如国家广电总局把一部分电影电视的审查权给了各省市。这是办事程序的调整，提高了办事效率。
《创意世界》：您如何评价三中全会对文创产业发展的影响？
梅松：《决定》对文化体制改革十分重视，同文化创意产业相关的有三段话。第一，国有文化资产、国有文化资源、国有文化企业怎么进一步焕发活力。拿北京为例，对已经改制的文化国企，要鼓励民企参与文化国企的改制、转制，引入民营资本组建股份制公司，激活文化国企，把国有文化做好，做大，做强。十七届六中全会强调市场对文化资源起积极作用，这次十八届三中全会强调市场的决定性作用。第二，建立文化市场体系，增强文化创意企业发展。另外，对文化怎么样走出去请进来，搭了一个路线图。总的来讲，我个人认为三中全会对文化产业发展作用很明显：强调文化安全，强调激发全社会文化创造活力。
《创意世界》：最后请您谈谈今后北京文创产业有哪些规划？
梅松：贯彻落实十八届三中全会的精神是我们明年的工作主线，要进一步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怎样通过文化产业发展，改善文化民生，扩大文化惠民，让北京市文化创意产业发展质量、规模上一个台阶。按照已定的目标，到2015年，文创增加值占北京市当年GDP的15%。2012年是12.3%，今年要达到2600亿才能占到13%，所以，要实现15%的目标是有压力的。未来一年还有重要一条是要扩大国有文化资产规模，全市国有资产29000亿，但国有文化资产只有800亿。北京市委提出文化创意产业要实现5个发展：创新发展、包容发展、和谐发展、绿色发展、开放发展。有三中全会的决定，文创产业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