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里的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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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清冷的画面：无尽的沙土，高远的圆月。碎银般的月光下，沙土折射出雪一样的光芒。在茫茫沙土与茫茫月色之间，寂静与凄清充斥着这片空白。然而画面中间突兀地站着一棵树，一种只生在沙漠的树――胡杨。胡杨倚在沙丘与蓝天之间，树枝指天划地，生机盎然。这动人心魄的反差，空茫与突兀，生机与死寂的双重旋律，令人震撼无声。

不禁遥想，这胡杨在这寂寥的沙的海洋里经历了多少岁月？它又是从何处来呢？这茫茫的沙漠又是何处？嶙峋的树杈不语。传说中，胡杨是最悲壮的树，生下来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下一千年不朽。

这棵孤单的树又会阅尽多少春秋？也许数十年，也许数百年。这片无垠的沙漠，想必是西域了吧。因胡杨大都生长在新疆塔里木和罗布泊地区。东汉末年西域三十六国的纷繁乱世，四起的烽火狼烟，东奔西突的凌乱铁骑。还有那黄沙之上奔驰的势如破竹的汉家班超和霍去病们的旌旗。无涯的沙土可曾亲历塔里木河惊天地泣鬼神的中游改道和辉煌的楼兰古国的飞沙走石，无声消逝。昂扬的羯鼓和悠悠羌笛都随着漫天的风沙越飘越远，遥不可寻。丝绸之路上缓行的骆驼与虔诚的朝圣者徐徐的背影也融入历史的烟尘中。及至盛唐，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道尽了这里的荒凉。征蓬出汉塞，汉家的旌旗换了“李”字，不变的是流离的百姓和虎狼之师。其后，又来了强壮的蒙古铁骑，踏平了这荒漠，南征北战，占据了大半欧亚大陆。荒漠经历太多纷乱，滚滚黄沙掩埋无数的杀戮与血腥，如今重归寂静。飞扬的沙土，清冷的月色，静静地仿佛诉说着什么，无人能懂的腔调。胡杨若是活了数百年，可曾见过世事变迁，朝代更替，和无辜的流离失所的黎庶？往事如烟，千年的岁月将西域的文明变成一个个依稀缥缈的传说。荒漠将沧桑刻入了胡杨的年轮。

但也许胡杨并未历尽沧桑，而是仅仅数年前偶然的一次风暴，带着一批勇敢的种子作了一次长途旅行。勇敢的种子们和骤雨一起空降到荒野沙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随着流沙四处漂流，终于有机会停下来。一粒幸运的种子看着同伴们成批死去后，顽强地扎根发芽，冒出这片贫瘠的荒原。根茎不停地穿透坚硬的沙土，扎到很深的地底，汲取水源。奇迹般承受着风吹日晒，躲过流沙和干旱，在毫无生机的沙漠里迸发出最鲜活最顽强的生命。严峻恶劣的气候的压迫使胡杨无法长成参天大树，但短小散乱的树杈和绿叶已经是一个传奇。枝枝相连，在凛冽的寒风中，裹着苍云，顶着青天，尽显铮铮风骨。荒漠将坚强写入了胡杨的筋骨。

如果事情并非如此呢？也许这里曾经是水草丰美的草原，蜿蜒的河水滋润这片土地。信马由缰，驰骋原野的游牧民族发现了这儿，铺扎下毡房帐篷，安居了下来，他们种下成片的胡杨林。有一天，他们发现草色消失了，河水渐渐干涸了，游牧的民族又启程了，向着远方挥鞭而去了。茂密的胡杨林痴痴守望着当初的种植者，等待着嘶鸣的骏马和洁白的羊群，望穿秋水的眼里再也未出现纵马扬鞭的人儿。青草枯了，狂沙起了，胡杨林依旧坚定地站着，守卫它们最后的阵地。连年的干旱，肆虐的风沙，胡杨接二连三地倒下了。匆匆的流沙埋葬了它们，不留一丝痕迹，这些千年不死、千年不朽的英雄终究埋没在黄土之下。而这棵胡杨苟全了性命，凌乱的树干挣扎出了流沙，直指着苍穹，不断地追问。而回声只有猎猎的西风和茫茫的风沙。荒漠将孤寂融入了胡杨的血液。五这一切只是推测。事实可能无人可知，无迹可寻。我想只有绵延千里的黄沙之上的那轮明月见证了一切。李白的诗一语中的，“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荒漠里的胡杨和圆月遥遥相对，天地间一片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