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文化软实力的三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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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文化软实力,不妨谈谈韩国。韩国只是一个地区性中等国家,但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韩国以影视娱乐文化产品为先锋,迅速在中国大陆、香港、台湾以及日本等国家和地区掀起一股“韩流”,并以此为平台广泛推广韩国的服饰、旅游、电子、汽车等产品,带活整个对外贸易。“韩流”在传播韩国传统文化和现代时尚的同时,大大提高了韩国在国际上的形象。文化软实力的效应由此可见一斑。各国国情不同,文化软实力的路数也不同。对中国而言,扭转软实力逆差,打造世人期待的“中国梦”是一个美好的憧憬,但在现实中,文化软实力建设长期面对以下三重纠结:

纠结之一是传统与“反传统的传统”。改革开放以来,传统与现代化的关系一直是中国学界激烈争论的焦点,直到近年,一个共识才逐渐清晰:文化传统是中华民族实现复兴目标的精神基础和思想资源。与很多国家相比,中国的传统更为久远、深重,已成为整个民族的心性寄托,一旦断裂,震荡、苦难乃至为此付出的代价都无法想象。

对待传统,既要有文化自信,也要有文化自觉。文化自信就是对自身的实力要有清醒认识:无论是底蕴还是辈分,中国文化都是当今世界林林总总文化中的“老字号”;文化自觉则要有勇气对传统作一番批评整理,填补现代转型过程中出现的精神空白。把自信和自觉联系起来,就是要明白一点:文化领域的努力不是抱着“迎头赶上”的心思去急行军就能奏效,而是该踏踏实实地走好该走的路。文化一旦与短期或功利性目标联系起来,就会有拔苗助长、竭泽而渔的风险。近代以来,中国为此吃的苦头已经不少。

今天中国传统既包括了古代传统,也包括“五四”以来“反传统的传统”,前者是几千年积累下的遗产,后者是近代以来面临“千年未有之变局”的整体性文化反思。两者之间的纠结由洋务运动的“体用说”开始,延伸到改革开放以来的各种争论,纠缠着体制困惑,导致了全盘西化和维护传统两种截然相反的文化态度。将两者截然分开,后果是严重的,不仅给民族心理烙上屈辱、苦难的烙印,也让自信和质疑、仇外和成为国人心中难以化解的情结,直到今天,现代化持续推进的压力仍让我们气喘吁吁。

中国文化源远流长,但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文化建设一定要守住“实事求是”这个要诀,不能把吃过的苦头和取得的进步都湮没了。一个思路是:以一百多年来积淀的反传统的精神去审视传统,寻求两种“传统”之间互相容纳甚至互相补充的内容与空间,走出真实的中国之路。就在最近,国内许多媒体和专家在合力挞伐一个推荐国人吃绿豆、吃茄子治癌症的冒牌中医,而此公打着弘扬传统的招牌,已在大江南北红火一年多,忽悠了多半个中国。一叶知秋,这说明国人不仅缺乏稳定、恒久的价值观和基本的文化常识,还依然集体性地缺乏科学、理性的基本评判能力。

纠结之二是如何面对全球社会的共同价值。文化只有以人为本,使人生活得安宁、幸福,才具有真正的力量。当文化作为“软实力”呈现时,价值核心必须接近全球社会的共同价值。虽然对国家而言,文化软实力的提升自当以保持自身的文化特殊性为前提,但“特殊性”并不足以充当保守乃至固步自封的“挡箭牌”。更何况,亲近全球社会的共同价值,并不会断送哪一个文化传统。比如Hello Kitty虽诞生在日本,却有一个非常西方化的名字“怀特”(Kitty White),她的父母分别叫“乔治”和“玛丽”,这只“混血”小猫跨越种族、肤色、文化,可说是人见人爱。它既传达出东方传统文化注重家庭、充满梦想的特点,又融合了热爱运动、展现活力的西方文化因素,这就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亲切感,因为这些文化因子无疑是人类共同的价值观念。

文化要发挥其国际影响力,必然要走向世界,意味着广泛展开东方与西方、现代与传统的对话,有对话才有选择。

纠结之三是如何塑造合乎当代生活的价值观――“中国梦”。当前中国知识界最为焦灼的一个问题是:在经济快速发展、社会急剧转型的影响下,信仰缺失、价值观沦丧成为普遍性问题。

亨廷顿曾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描述了人类文明谱系图,他给中国文化的现状打了一个“?”号。对他来说,中国的文明属性、文化身份与价值体系尚是一个疑问。撒切尔夫人也说过:“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中国,因为中国只能出口电视机,而不是那种可用来推进自身利益、并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思想观念。”这些刺耳观点虽有偏颇,但对21世纪的中国文化建设来说,却意味着一个迫切任务:中国要具备影响世界的能力,必须有一种世界可以接受的价值体系,既符合中国的现实生活,也对世界构成正面的影响。这个价值体系也是一种文化理想,可称为“中国梦”。

“中国梦”展现的是一个图景,也是一种模式。它来自“美国梦”和“欧洲梦”的启发,也有李光耀那个著名观点的提示:“只有在其他国家羡慕并期望模仿一国文化之时,其软实力才得以实现。”塑造“中国梦”离不开对传统与“反传统的传统”的整理、发现和启蒙,也依赖于中国与全球共同价值体系的融合,最重要的,它必须有能力去占据全球社会的道德高地,并对西方现代文明主导的全球文化体系形成影响力乃至领导力,激发全球社会普遍参与的力量。

关于软实力的全球竞争有一个衡量标准,就是每个国家或文化的成就和价值可以为人类社会的进步作出多少贡献、在全球治理中承担多少责任。“中国梦”也必将负载着中国的大国责任和对全球社会的贡献。值得欣慰的是,从北京奥运的“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到上海世博的“约会全世界”,中国不仅逐步习惯于用积极、自信的姿态去展示自己,更致力于推广当代世界的成就和理想。这些努力所积累的经验和效应,都会延伸到中国文化的未来图景之中。

中国文化软实力的建设,是一个古老文化和伟大民族合情合理的价值追求,也是一个世界大国的综合实力和文化元气的彰显,我们必须理直气壮,也必须以智慧、深沉的努力为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