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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苦海无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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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哥,这篇文是两条线索,所以校对隔开的空行一定不要合并,不然不好阅读。

楔子

正是初秋时分,一艘旌旗飘飘的大龙船,斩开条白花花水路,缓缓行驶在万顷碧波上。

船上人声鼎沸,水手、工匠各司其职,忙碌不停,在他们身边,嬉闹着众多小孩,欢声笑语脆如风铃。

巍峨船楼上,一个锦衣人凭栏凝望沧海,眼角带着抹愁色,喃喃道:“跨过这片大海,是否真能躲过那暴君?要是让他发现我在骗他……”

“徐大人,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一个小女孩跑上楼来,好奇地看着锦衣人。

锦衣人爱怜地看着她:“只要遇到陆地,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哪里有陆地呢?”小女孩刚要追问,双眼突然被人自后蒙住,一个男童咯咯笑声传来:“绾儿,你猜我是谁?”

“臭小子——阿奇,除了你还有谁!”小女孩掰开眼前的双手,回头瞪着背后那个小男孩,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僵住。小男孩下意识地回头,顿时脊背生寒。

只见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阴影,直压向龙船。

海面上骤然刮起风暴,大浪滔天,掀得龙船摇摇晃晃,哭喊声从上面传出来,飘散于惊涛骇浪里……

一、阿妮与神师

暗夜如墨。阿妮拨开眼前的荒草,倾听良久,才慢慢直起腰,撮嘴学鸟鸣一声。身后草丛摇曳不断,一辆辆水车被族人小心翼翼地推了出来。

一行人潜行低走,悄悄来到一条静谧的大河边。

“快点!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否则被野蛮人发现了,就麻烦了!”

在阿妮的指挥下,族人立时散开,分工有序地往水车里装水,没有多余的声息。

阿妮站在一旁,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这条长河是方圆两千多里海上唯一能汲水的地方。如果不能在这里获得淡水,赢族将无法横渡未来辽阔的海域。

但长河被岛上的野蛮人视为神河,汲水要是被他们发现,那就惹大麻烦了。

“蛮族是个未开化的族类,正因为未开化,所以特别可怕。上岛后,无论何时都不要失去警惕,否则必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回想起神师临行时的殷殷叮嘱,阿妮心头暖洋洋的。

“扑通——”黑暗里一声闷响把阿妮吓了一跳。她急忙上前,从地上揪起一个人。那人仓皇地捡起地上的水桶:“阿妮卫长,我不小心……”

阿妮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喝道:“小声点!怎么又是你这个罗木匠!”

罗木匠缩着脑袋不敢说话,阿妮无奈道:“快点干活去!”看着他的身影笨拙地离开,阿妮不由得擦了把冷汗,忽然觉得今夜分外难熬。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四十多辆水车终于汲满了水。阿妮松了口气,率众沿来时路撤退。

队伍后退速度很快,但却有辆水车远远地掉在后面。推车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者年过六旬,衰朽不堪;年少者,身体单薄,一张脸因为过度使劲,憋出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色彩来。

阿妮本是一肚子火气,见状颇是无奈:“罗木匠,又是你在拖后腿!”转头对那老者道,“福叔,你退开,让我来吧!”老者迟缓地退到一边。

阿妮把住一边车把,对罗木匠喝道:“跟上!”手底一加劲,水车轱辘着欢跑开。

刚开始罗木匠还能勉强抓着车把,但很快就没他什么事了。只能挥汗如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在阿妮后面。

阿妮将水车推到队伍最前头,这才交给吃力跟上的罗木匠:“加把劲,可别再给我掉队了!”

这时候,前方灌丛尽处,豁然开朗,出现大片黄沙海滩。海滩外,泊着条黑色大船。尖形船头上,竖着九根白亮银桅,桅尖直欲刺破天。桅后是巍峨船楼,飞檐高挑,气象恢弘。

那正是阿妮一行的座船——角声号。

阿妮松了口气,催着车队快速前进。却在此时,左侧一片黑林子里,突然惊恐地飞出一群鸟儿。阿妮闻声拔刀而起:“小心!准备战斗!”

话落,上百名身披兽皮、脸上涂得花花绿绿的野蛮人,从林子里蜂拥而出,直扑车队。

“列阵!”阿妮毫不畏惧,从车队中分出三十多人,以草木为屏障拉开阵势,向野蛮人射出道道箭雨,掩护其他人推着水车撤退。

密集箭雨下,野蛮人伤亡惨重。但这不能阻止他们疯狂的进攻,那淬毒的竹箭、竹矛,让阿妮身边不断有人倒下。

双方距离不断接近,阿妮率众且战且退,全力拖住野蛮人的步伐。

攻防之间,双方进入沙滩,离那艘黑色大船越来越近。

沙滩上杀声震天,船上却是风平浪静。一个络腮大汉立在船头,紧紧盯着战局,直到水车淌水到船下,他才闷喝一声,举起右掌来。一道强光从他掌心发出,注入他面前一个圆形转盘中心。

转盘慢慢转动起来,船身右侧,开出个口子来,一道飞桥落到海上,接引水车上船。

蛮族见状,奋不顾身地向大船扑来,与紧守飞桥外侧的阿妮等人短兵相接。

蛮族人多势众,很快便撕破防线,冲杀向飞桥。

“给我滚回来!”阿妮怒吼一声,飞步抢到飞桥桥头,将率先冲上桥的两名蛮族砍下水。她百忙中一个回头,车队大部分都已上船了,但仍有一辆水车,远远落在桥上,举步维艰,竟又是罗木匠与福叔推的车。

“怎么又是你?”阿妮冲罗木匠瞪了一眼,转眼便被蜂拥而来的野蛮人包围住。一名野蛮人趁机冲上桥去,直奔罗木匠和福叔。

罗木匠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桥上,磕头如捣蒜,苦苦求饶。

“浑蛋!”阿妮怒喝一声,挥刀杀出重围,自后一刀将那野蛮人斩了,又一脚将罗木匠踢翻出去,“快上船!”回头当当数刀,逼退拥来的蛮族。

同时,船头那络腮大汗也挥舞着一把阔沉大刀,直冲下来,一口气砍倒十数名野蛮人,牢牢把住了飞桥。

飞桥下还有十数名族人被野蛮人围住,阿妮刚要冲下去解救,一只手突然自后按住她的肩头。阿妮回头,喜道:“神师!”

神师高高瘦瘦,清秀俊朗,身披一袭紫色长袍,手拄着兽头法杖,淡灰色的眼睛透着别样的亮彩。他脸上不惊不喜,淡淡道:“我来吧,阿妮卫长!”

单调得近乎冰冷的语气,却有异常的安抚作用,阿妮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神师从她身边走过,来到飞桥前端,高高举起法杖,杖头随即生出团白光来。

“去!”法杖骤然一挥,白光横扫而出,围堵在飞桥前的野蛮人同时飞跌出去,强光去势不止,所过之处,赢族人安然无恙,野蛮人却是纷纷飞摔出去。

任那野蛮人再强悍,见神师这等威势,也不由得慌了神,眼睁睁地看着赢族悉数退回船上,满载着他们圣洁的长河之水离开。

带着族人储备淡水、医治伤者、修补器物后,阿妮见神师站在船头,便飞奔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笑道:“神师,刚才要不是你,我们真让野蛮人给缠上了!”

神师正在沉思,闻言微微一笑,轻轻抽出袖子:“辛苦你了,阿妮卫长。”

阿妮笑道:“这算什么,神师吩咐的,我自然圆满完成任务。”

络腮大汉正用双掌发出红白两种光,转动着船头圆转盘,见状不悦道:“阿妮卫长,说了,不许在圣识神师面前放肆!”

阿妮斜了他一眼,道:“大副,神师都没说什么,为什么你总说不行?!”

大副哼了一声:“因为神师是沟通真神的使者,尊贵圣洁,不是谁都可以触碰的。”

阿妮不以为然地看着神师。神师笑了笑:“大副,这个无妨,真神也希望他的子民能与他的使者多多亲近些。”

阿妮得意地抓着神师的袖子,笑道:“神师说得对!”

这时,罗木匠拿着把小铁锤,来修补船头一个破桶。大副心头不快,见他分外来气,猛地一掌甩出去,打得罗木匠原地转了三圈,这才摔出去。

“大副……饶命啊!”罗木匠回过神来,见大副又逼来,惨叫起来。大副不为所动,冷冷地抽出刀来:“你这龟儿子,敢当众下跪投降,老子今天非废了你不可。”

“他不过是一时害怕犯糊涂而已,何必这样?”阿妮本来对罗木匠挺鄙夷的,但见大副那架势,却又老大看不惯,一把拦住他。大副怒目圆瞪:“我们赢族,要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有什么用!”

阿妮道:“有用,当然有用了,他虽然贪生怕死,但心灵手巧,船上少他还真不行。神师,你说是不是?”

神师对阿妮目光中火辣辣的东西视而不见,只是点点头:“嗯,大副,珍爱我们每一个人。”说完,转身往船楼后走去。

大副哼了一声,指着罗木匠吼道:“算你小子走运,可别再让我看到你孬种的样子。”

日头升空,光芒万丈。神师来到船后,站在船楼巨大的阴影里,望着大海默默出神。

阿妮从后面走过来,来到神师身边,好奇地打量着他:“神师……你最近怎么心事重重的?”

神师回头看了她一眼:“阿妮卫长,今天我们伤亡如何?”

阿妮叹了口气:“伤了二十六人,还好都回来了,是我不好,终究让野蛮人发觉了。”

神师目光远眺,眼睛中一片迷茫:“不能怪你!苦海无边,凶险莫测,我们注定要有很多牺牲。阿妮,你怕吗?”

阿妮昂然道:“不怕,要想离开这苦海,就得有牺牲的觉悟。”

神师默然良久,点点头道:“是的,觉悟,是必须有的。”

阿妮见他依旧闷闷不乐,似乎被莫大的悲伤包围着,不禁心疼地抓起他的手:“神师,你最近怎么了,真让人担心。”她看着神师,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

神师呆了下,猛然手一缩:“我没事,阿妮卫长,只是为赢族未来担忧而已。”

阿妮略感失落,马上又笑道:“神师,你说我们还得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失落再次浮上神师的眼角,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下一个百年!”

两人脚下,巨大的角声号缓缓行驶,载着为数不多的赢族子民,漂浮在无边的苦海里,恰如沧海一粟。

阿妮不能理解神师的渺茫与无助,满不在乎道:“只要跟神师在一起,就算一百年,我也不会觉得久……”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神师毫不在意,淡淡道:“好了,阿妮卫长,我有事先到舱底去了。”转身往船尾走去,那里突兀地立着的一座小舱房。

阿妮不敢跟过去,因为那是船上的禁地,除了神师和大副,谁也不准靠近。阿妮隐约知道从那里可以进入舱底,但里头是什么情景,却是一无所知。

舱门被海风蚀得斑驳古旧,乳白色的门框上画满五颜六色的符箓,隐隐有青气盘绕其间。神师法杖虚点,在门上画出个青紫色的符号,门就无声无息地开了,里面有道小阶梯,直通向黑黝黝的幽深处。神师走进去,舱门就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

战鼓喧天,划破晨空,苍茫大地沸腾起来,马蹄如雷,人声山响,在滚滚沙尘里不断汇集交融着。

不多久,鼓声停,马鸣止,人声息,尘雾散,只见原野上,万千军马挺直如枪,一丝不苟地列出各种阵形。腾腾杀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化为看不见的阵云,凝重如岳。

在大军之前,筑着座高台,台上四周插满描绣着各种古兽的旌旗。

夜帝踞坐在高台下的一张宝座上,十个指头有意无意地轻弹着椅把,紧张关注着天色。

东边云霞灿烂,如火烧,似血流,颜色妖艳而又让人触目惊心。

“尊者,准备得如何?”夜帝眸子渐渐被云霞映红,突然大声问道。

一个华服青年立即出现在他面前,恭敬道:“启禀夜帝,万事倶备,只待时辰一到,就可以打开契点之门了。”

夜帝长吐一口气,兴奋地站了起来,扫了身后千军万马一眼:“很好!你看看,我们的好儿郎,都做好远征的准备了。只要契点一打开,我们就可以一起开创前所未有的局面,建下万世不朽的基业。”

尊者安静地听着,毫无表示。夜帝大感不悦:“怎么,尊者,你不这样认为吗?”尊者忙躬身道:“不敢……我只是有些担心,毕竟跨越时空去征服异世界,凶险太甚了……”

“哦?有何凶险?”

尊者认真道:“凶险甚多。其一,乐原大地是我们的母亲,她给予我们生命及力量,我担心离开这里后,我们将会失去这份庇佑……”

夜帝看着身后的军队笑道:“尊者,你这是怀疑我们千千万万骁勇战士的战斗力吗?”

“不敢!”尊者又道,“其二,时空之间,有些契点并非固定不变的。而这种流动的契点极难掌控,一旦测算不准,差之毫厘就谬之千里。如果我们进入一般的时空还不足畏惧,怕就怕进入尤族的时空,到时候追悔莫及……”

夜帝冷笑道:“时空这么多,怎么可能如此巧呢?再说,就算遇到尤族,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尊者严肃道:“夜帝,尤族可是接近神的种族……”见夜帝不以为然,又道,“就算我们有幸避开他们,开疆拓土成功,但也要流血无数……”

夜帝淡淡道:“要创千秋基业,流血牺牲总是避免不了的!尊者,我如果像你这样畏首畏尾,那我们一生都只能当井底之蛙了。”

说话间,日头从东方冒出一点金边。不多久,便是红红一轮跃出地平线,将漫天云朵染得血红,犹如杀气万丈。

原野上静悄悄的,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年轻尊者身上。尊者默算时辰,大步走上高台,双手向两边摊开,画出个圆形光环,猛然向上托起。

霎时,风雷震动,一道闪电从天劈落,炸响在光环之中,激起万道光芒,强劲风暴自其中旋转而出,吹得周边的旌旗猎猎作响,尊者的衣衫却是纹丝不动。

风暴渐息,但是那团光芒却依旧往上暴涨着,犹如巨大的光柱,与东边的日头交接一处,炽热的光线不断扭曲着,天空中竟现出道道褶皱来,似乎要碎裂开来。

台下鸦雀无声,这盛大绽放的奇观,让人人紧张而兴奋。

蓦然,褶皱的天空,剧烈颤动起来,高台前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洞口雾气盘旋不息,尊者从中穿行出来,朗声道:“契点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夜帝,我们必须快点。”

夜帝大梦苏醒一般,兴奋地一挥手:“出发!”

二、大海贼与飞天族

舱底黝黑、寂静,空气潮湿、腥咸。神师踯躅行走于其中,感觉快窒息过去。

前面,一点火光在跳跃不停,并传来阵阵怪叫声,似怒吼,又似哀号,针一般扎着耳朵。

越往前走,火光越强,声音越凄厉。神师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好在怪叫声很快微不可闻,那厌恶感也随之消失。神师终于走完最后一级楼梯。在那楼梯的尽头,是座高不见顶的鼎炉,上面开了个小口子,透着火光,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翻滚蹿动着,发出凄厉叫声。

神师仰头望着鼎炉,怔怔出神,似乎快变成一座雕塑。

“你来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鼎炉边,他屈指弹了弹炉壁。鼎炉不易觉察地颤了颤,一枚光华四射的戒指从那火光口里飞出来,嗖地飞束在那人的食指上。光芒迅速敛去,那人抚摸着戒指,目光转向神师:“你力量不足了?”

神师躬身道:“是,这一路危险太多了,耗费了不少力量。”

那人手一扬,戒指里化出一道蒙蒙光线,直射在神师法杖上。神师如遭雷击,身子颤动,轻轻起来。

“现在,我给你新的力量,风烈大副也会全力配合你。”那人收去戒指光芒,指着鼎炉道,“它呢,也是灵力充沛,有能力把我们带到苦海的任何一个角落。你就尽管发挥你的智慧,去寻找我们的未来吧。否则,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炉火更加炽热了,凄厉哀号又起。

回到甲板上,神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要把胸中的浊气排尽。

这时候,喧哗声突然远远传来:“啊!海贼……大海贼!快去叫神师!”

神师一凛,急忙顺着声音奔过去。只见船头聚着一群人,正惊恐地看着右舷海上。那里,海面上漂浮着几具尸体,有团黑糊糊的东西,正从水里伸出长长的怪手,撕扯着他们。

此刻风力强劲,大海翻腾不息。浪山之间,有条敏捷的身影,飞鱼般游向那团怪物,赫然就是阿妮。

原来,刚才海里突然冒出数条大触角,从甲板上拖走五六个人。阿妮救人心切,跟着跳入水中,但那怪物来去很快,眨眼间就跑得远远的。阿妮毫不气馁,一刻不停地向它追去。

“都不要动手,别激怒它!”神师见有些族人张弓要射箭,急忙喝止了们。

这时,船身突然一动,只见大副双手聚光,带动大船缓缓掉头。

神师一愣:“大副!你干什么?”

大副头也不回道:“离开这里!”

众人都哗然了:“怎么行,阿妮卫长还没上来!”

大副哼了一声:“碰到大海贼她还有命吗?有一只大海贼出现的地方,很快就会来一大群,我们不能陪她送死。”

话落,一只庞然怪爪蓦然从海里探出,闪电般卷向一名族人。

“后退!”神师急忙法杖一点,一道强光击在那怪爪上。怪爪吃痛,迅速落回海中。但是马上又有一只怪爪,带着漫天水珠凌空卷来。神师法杖又是一扫,利光过处,紫血飞溅,怪爪皮开肉绽,迅速缩回海里。

与此同时,阿妮终于靠近那只大海贼了,拔刀便砍。一股黏稠腥臭的浓血染紫了周边水面。海贼负痛,全身的怪爪粗暴地抽动着,打出一个个浪头来。阿妮躲避不及,先被一只怪爪扫中,紧接着又被另一只给抓住,顿时胸闷气短,眼前发黑。

她怒吼连连,挥刀乱斩,粗硕的怪爪竟被拦腰斩断。大海贼凄厉惨叫,另一只怪爪缠上,抓住阿妮直往水中沉。

甲板上众人目瞪口呆。神师急喝道:“大副,停船!”大副犹豫之下,还是停下船来。

神师随即法杖一挥,一道凌厉的光箭自杖头射出,打在大海贼身上,击出个斗大的血洞来。大海贼哀鸣不已,松开阿妮。

神师法杖连动,一条水龙托着阿妮自海面升起,随即又来一股风龙,卷着阿妮落入甲板,神师手一抓,扶住了她。

阿妮躺在他的臂弯里,恍若隔世,叫了声“神师”便昏了过去。

大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此刻终于忍不住了:“神师,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的力量。”

神师看了阿妮一眼,淡淡道:“阿妮卫长也是我们的力量。”

“快看,那是什么?”这时,有人突然惊呼起来。只见右舷一里外,海面上掀起几十个巨浪来,众多小山般的海兽脊背从中露出来,飞快逼向角声号来。海面波浪摇曳,角声号随之晃动不停,震得众人面面相觑。

“大副,‘九桅御风术’!”神师将阿妮交给身边的族人,大声道。

大副面现难色:“这……这太耗费力量了……”

神师脸色一寒:“都什么时候了!倘若被大海贼包围,我们就插翅难飞了!”

大副咬咬牙,双手结印,按在船头那圆转盘上,转盘上强光暴涨,船头桅杆底处随即响声大作,九面金帆凭空升起。

四周气流一变,海风源源不断地向帆面汇集,金帆飞快膨胀开来。

当大海贼掀起的滔天巨浪,排山倒海盖向角声号时,九桅巨帆已饱纳风力,带着角声号贴着水面飞驶。巨浪紧追在后,但被不断抛远。

神师松了口气,伸指在阿妮后心一阵推拿。阿妮啊了一声,吐出几口海水后,悠悠醒来:“神师……大海贼呢?”

“已经被甩掉了,没事了!”神师颔首道。

阿妮愤怒道:“怎么让它跑了,我们折了好几个兄弟!”

神师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忘记这事吧,我来为他们行安魂颂。”

苦海漂流,凶险莫测,死亡往往在不经意之间。阿妮怒火中烧,却也知道,这种事,只能接受,无法抗争。

神师走到船舷边,咬破左手中指,在杖尖上滴下一点血珠,对海舞杖高歌起来:“天弃赢族,徘徊苦海……斯我族勇,肝胆如铁,魂魄毅兮,护我圣船,延我族裔。苍天垂泪,大海为号!愿英灵永存,倡佑我族……”

激昂悲切的颂词,勾起不少人的同袍之谊,抽泣声此起彼伏。阿妮心酸难言,见神师步履竟有一丝不稳,忙上前扶住他:“神师,你没事吧?”神师疲惫地摆摆手:“没事……”

“哭什么?”大副不耐烦地看过来,一脚将缩在角落里的罗木匠踢了个滚地葫芦,“死几个人算什么事,都安静下来!”他目光忽然直了,望着远处,“那是什么鬼东西?”

只见海天交接之处,突然多出一条浓密的黑线来。

黑线越来越近,可见那是座矗立在地平线上的宽广城池。

夜帝停马约束住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眯眼扫了身边的尊者一眼:“尊者,这是什么地方?”尊者正凝眉苦思,闻言摇了摇头:“我测算不出来,很奇怪的一个空间,竟蕴藏着扭曲时空的力量,还把我的五星连算术法都屏蔽了……夜帝,这里只怕不是善地,趁契点还没关闭,我们快退回去吧!”

夜帝一甩马鞭,哼道:“什么?好容易才找到一个空间契点,我们的勇士都摩拳擦掌呢,你却要他们退出去?”

尊者默然不语。

夜帝扬鞭遥指那座孤城:“我们前后踏平数十个空间,个个都是势如破竹,这个也不会例外。给我杀,三个时辰后,我要这里成为我们乐原新的疆域。”

“杀!”大军得令,潮水般漫向那座黑色之城。

但是喊杀声很快便稀落下去。奔腾如虎的将士,突然都见了鬼似的停下来,惊恐地看着前方。夜帝亦勒住马,不安地叫道:“尊者,那……那是什么?”

尊者脸色灰白,声音低得像蚊鸣:“是……是尤族……”

只见那座孤城上空,突然冒出一团黑雾,翻滚着压向大军,雾中传来令人胆寒的怪叫声。

黑雾飞快逼近,不多久便压到角声号上空,里头传来嘶哑惨厉的怪叫声。

神师凛然道:“小心,是飞天族!”大副急忙撤去圆转盘上的结印,角声号慢了下来。

阿妮拔刀喝道:“别愣着,准备战斗!”众族人纷纷拿起刀盾,严阵以待。

神师摇摇头:“不要乱来!阿妮卫长,带大家躲回船楼里去。”

阿妮茫然道:“什么?”神师紧盯着黑雾:“飞天族爪牙锋利,速度又快,你们不是对手的。”

阿妮不服气道:“神师,我们不怕!”神师肃然道:“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快带人躲进去。”见他神情严厉,阿妮不敢再多说,立即带族人退入船楼内,紧闭窗户。

黑雾更近了,可以清晰地看出,它是由无数形体短小,尖嘴黑面的怪鸟组成。怪鸟凶猛盘旋不停,速度奇快。

阿妮等人无不为神师和大副捏把汗。

大副与神师却对空中来客视若无睹。大副聚精会神地催动着圆转盘,带得金帆上华光万丈;而神师则是高举法杖,动也不动。

飞天族感受到底下弥漫着的浓重杀气,盘旋好久,才有只怪鸟按捺不住扑下,其他怪鸟随后跟上。密集的振翅声里,一股大风席卷向甲板。

大副怒目圆瞪,双手骤然印在圆转盘上。震天的爆炸声,从金帆上连珠响起。几乎同时,神师法杖连点,光芒飞射在金帆上,金帆上的光芒化为无数光箭,密集地射向飞天族。

漫空黄与黑交织,惨叫声不绝于耳。飞天族零落如雨,掉满船上、海里,飘飞的血雨瞬间把神师二人衣衫染红。

但是飞天族多如牛毛,层层叠叠前赴后继,金帆光箭百密一疏,渐渐挡不住。趁隙而入的飞天族扑向船楼,狠狠撕扯着门窗檐梁,只一会儿工夫船楼便是千疮百孔。

阿妮早安排妥当,众族勇紧守门窗,以刀剑痛斩怪鸟。但是怪鸟越聚越多,其锋锐爪牙,断筋碎骨,厉害万分。只要被它抓中,血腥气息就会把周围其他的怪鸟吸引过来,疯狂撕扯着,伤者转眼便只剩一摊白骨。

阿妮见势不好,立即指挥众人化零为整,背靠背合击飞天族。人鸟刀来爪往,翎羽纷飞,血肉抛洒,飞天族尸积如山,但是族勇也是死伤惨重。

混战中,阿妮刀砍钝了,一只怪鸟趁机在她手臂上抓了一把。剧痛让阿妮动作慢了下来,脚下又是一痛,差点摔了下去。四周怪叫不断,怪鸟蜂拥而来。

阿妮怒吼连连,挥刀狂砍,这才驱散飞天族。她不由得担心神师,往他那边望去。只见神师也在挥动法杖,抵御众怪鸟。

阿妮见他无恙,松了一口气,后心又是一疼,被一只怪鸟自后撞得往前扑倒。她吃力地抬头看着神师,心中满是不舍。神师如有感应,回头喝道:“阿妮卫长,小心!”

寥寥数字,让阿妮欣悦莫名,突然间,感觉死亡并不可怕。

却在此时,船身猛然一震,一股浓烈的怨气从舱底蒸腾而起。漫天怪鸟突然惊恐万状,纷纷往外飞去。阿妮被震得一头撞在甲板上,晕死过去。

从昏迷中醒过来,夜帝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房间里。房内摆设简单,就一床一桌,桌上点着根蜡烛,烛火微弱。

“这是哪里?”夜帝悚然坐起。他和他的大军,不是被可怕的尤族轻松消灭了吗?怎么他还活着?

“嘎吱——”房门突然开了,尊者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夜帝,您醒了?”

夜帝恍若在梦中:“尊者……你也还活着?其他人呢?”

尊者叹了口气:“都没了……只剩十来人还活着。”

夜帝如坠冰窖:“那,那我们现在在哪里?”尊者没说话,推开床边的一扇小窗户。一股风吹进来,夜帝不觉打个寒战,吃惊地看着窗外,“那是……海?我们是在船上?”

尊者点了点头:“嗯,这个空间叫做苦海,我们被尤族流放到这里来了。”

夜帝愣住了:“流放?他们为什么不一并杀了我们?”

尊者摇摇头:“尤族是最接近于神的种族,他们的思维,我也揣测不了,有可能是他们想把我们置于死地,让我们好好思考,以获得新生……”

夜帝一把抓住尊者的肩头,激动道:“没错!只要我们回到乐原,在大地母亲的庇护下,赢族很快又可以兴旺起来!尊者,你精通空间星术,快带我们回去!”

尊者黯然道:“夜帝,这个空间非比寻常,它极度封闭、凶险、诡异,契点运行轨迹原本就错综复杂,难找到规律,而且——”顿了一下,他又道,“尤族还把契点给隐藏起来,要我们破解他们的密码,才能脱离苦海,回归乐原。”

“浑蛋!”夜帝愤怒一拳砸在床上,“尤族这样就可以阻止我们回乐原吗?”尊者不敢再说什么,默默无语。

屋里静了下来,汹涌浪声从窗外透进来。

三、恶阎与夜帝

浪声入耳,阿妮悠悠醒来,身子一动,臂弯和脚上立时传来撕痛感,虽然两处伤口都包扎得很好。

舱内一暗,神师走了进来:“你伤势不轻,别乱动!”阿妮大喜:“神师,你没事吧?那些怪物呢?”

神师避开她关切的目光,淡淡道:“没事,它们退了!”

“退了!怎么退的?”阿妮追问道。

神师迟疑了下,道:“船长赶走它们的。”

“船长?”阿妮吓了一跳,“哪来的船长,我怎么从没见过?”

“他……”神师犹豫一下,道,“他一直在舱底,用他的力量支撑和保护我们的船,所以你没见过。”

“神师,飞天族魔头随时会来报仇,我们得做好准备。”舱外突然传来大副的叫声。

“知道了!”神师应了声,向外招了招手,罗木匠便点头哈腰地进来。神师吩咐道,“阿妮卫长有伤在身,由你来侍候她!”

罗木匠忙不迭地称是,等神师走后,便小心地走到阿妮面前:“卫长,您有什么吩咐?”

阿妮正注视着神师背影,闻言没好气道:“有,我很闷,想办法给我解闷!”

罗木匠为难地挠挠头:“这个,闷要怎么解?”

阿妮哼道:“没用的家伙,随便给我讲个故事也好……就讲神师的事吧。”她喜欢神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时刻都把他放在心头。只可惜,神师对她,就像对其他人那样,有着天然的亲近,却始终保持着不可缩短的距离。

罗木匠茫然道:“神师,阿妮卫长应该知道得比我多啊。”

阿妮大感无趣:“算了,我不该对你抱有希望的。”

罗木匠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阿妮卫长,也许这玩意儿可以解闷。”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在阿妮面前晃了晃。

那是个方形木框,中间嵌着面亮晶晶的东西。阿妮劈手拿过,放在眼前,只见里头竟有张脸,定定地看着她。

“什么人?”阿妮吓了一跳,就要把那东西甩出去,罗木匠急忙伸手接住:“别,您可别摔,里面是您啊!”他再次将那东西放在阿妮面前。

阿妮凝神一看,只见里面的那张脸,果然与自己极为相似。她平常都是通过水影来梳妆的,万万没想到这种稀罕的东西,能把自己看得如此真切,一时怔住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镜子,不但能让人看到自己的样子,还可以看到过去的事。”罗木匠嘻嘻笑道,“阿妮卫长如不信,只要盯着它看会儿就明白了。”

阿妮依言盯着镜子,片刻工夫,镜面竟慢慢凝聚出一团迷雾来。迷雾翻涌不息,逐渐散开,现出一片血腥的甲板来。甲板上到处是飞天族丑陋的骸骨,而空中,仍有无数怪鸟迎着光箭俯冲向甲板。

画面突然一转,阿妮看到自己昏倒在船楼边的甲板上,十几只怪鸟正向她扑去。

却在此时,罗木匠戴顶木盔,挥舞着一根木棍自船楼里冲出来,狠狠击打着怪鸟,漫空血肉横飞。

“是你救的我?”阿妮吃惊地看着罗木匠。罗木匠笑道:“阿妮卫长,专心点,不然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如他所说,阿妮一分神,镜面就模糊起来。

阿妮忙又集中起精神,镜面再次清晰起来,只见罗木匠挥棍护着阿妮,自己却也岌岌可危。

蓦然,甲板下透出大蓬红光来,直冲天而起。众怪鸟见状,纷纷掉头逃离,稍慢数分者,一被红光沾到就灰飞烟灭,化为焦羽掉落纷纷。但是甲板上的人却安然无恙。

阿妮吃惊不小,心念暗生:这就是神师所说的船长的力量?

罗木匠一直在注意她的神情,此时笑道:“阿妮卫长,有趣吧?这镜子神奇之处还多着呢,你继续看,会有更多新发现的。”

阿妮疑惑地看着罗木匠,突然觉得他似乎变了,明明笑容在眼前,人却隐在云雾里。她目光又落在镜子上,那里迷雾聚起又散,现出大片海来。海上风平浪静,一艘高桅重帆龙船,正从远处徐徐而来。

船行驰于空旷无边的大海中,显得分外渺小孤寂。

夜帝立于船头,尊者自后向他走来:“夜帝,再过一刻,就是开启契点的最佳时机。”

夜帝凝眸注视着远方,好会儿才道:“尊者,这些年来,你做了那么多努力,不但没有找到通往乐原的契点,连普通空间契点都没算准一个。要不是我们族天赋异禀,这片苦海又气场独特,延缓了我们的衰老,我们早覆没于此了!”

尊者惭愧道:“尤族隐去这空间的契点,就是要我们承受漫漫无期的流放之苦……”

夜帝回头看着尊者,冷冷道:“我不管他们怎么想!现在我们族就剩三个人了!集灵台的力量也即将衰竭,你再找不出契点,我们就真要在这无边苦海里永世沉沦了!”

尊者诚惶诚恐地垂下头来,不敢多发一言。

夜帝渐渐冷静下来:“说吧,这回你有几成把握?”

尊者迟疑着道:“这……我保证这里有个契点,但不知道是否是通往乐原的……”

夜帝激动道:“只要能找出个契点来,也算是突破了。时间快到了,开始吧!”说完,摊开右掌,那里躺着枚戒指,缓缓升上空中,发出璀璨光芒来。

“去!”夜帝骤然一喝,戒指中分射出九道光,击向船头立着的九根桅杆上。桅杆顿时闪闪发出光来。

“九桅破空术!”夜帝一动,尊者便也举起根法杖,默念咒术,法杖上光芒连射,击在九桅上,桅杆华光暴涨,各发出一道光柱,同时击在船前的虚空里。

晴空里突然闷雷大作,一团迷雾迅速从海上生出。迷雾转眼又散,眼前还是苍茫海水。

“成了,我们离开苦海了!”尊者欢呼一声,神色马上又变了,“这不是乐原!我们到另一个空间了。可惜是个普通无奇的空间,不过比起苦海来说,安全富饶多了,夜帝,我们找个地方靠岸,就在这里落脚吧。”

夜帝沉吟片刻:“在这里,我们还能继续延缓衰老吗?”

尊者摇摇头:“除了尤族外,像我们这等族民,禀赋再独特,也必须在乐原或苦海那样的封闭空间里才能延缓衰老……”

夜帝道:“那我们马上退回去。”

尊者不解道:“夜帝,为什么?”

夜帝道:“苦海再凶险,至少还给了我们充足的时间去寻找回家的路,这里只要一个耽搁,这辈子就完了,退回去吧。”

尊者无奈道:“是!”刚要把船重开回契点,夜帝却突然摆摆手,指着前方森然道:“慢点,我有办法给集灵台补充力量了!”

顺着他的指尖,尊者看到,前方海面上,一艘大船正破浪而来。

船越驰越近,渐渐可以看清船上的情景。只见忙碌的甲板上,有无数垂髫孩童在欢笑嬉逐。

镜中景象虽小,映入眼中却是别样真实,尤其是孩子清脆的笑声,仿佛就响在耳边。